<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她们家祖籍是山西省天镇县下辖的一个小山村。民国23年春夏之交,夕阳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山峦、田野显得格外宁静。在一个古朴的农家小屋内,一家男女老少围在一起,屏声静气地凝视着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众人听着他的临终嘱咐。这就是我姥爷(外祖父)他们一家,此时我姥爷他们兄弟3人围坐在病榻前父亲身边,他父已病入膏肓躺在炕上,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也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与庄重。他父亲白发苍苍,精神显得疲惫,有气无力地说到:“我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承我还有一口气,给你们三兄弟分一下家",他缓了缓,喘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走后你们各过各的吧,不要在一块吃大锅饭了,自已打拼自已的小家庭吧。家中的那头牛归老大,那匹驴归老二(就是我姥爷),老三他成家晚阅历少,缺少独立的能力,3间房就归老三吧。我死后,你们不要在这里住了,这个地方人多地少,年年受灾,又常有兵匪祸害″。停了停他又说“听说塞外蒙地地阔人稀,你们都去那里去开出些地来,不愁养活一家老小"。他们兄弟三握住老父亲瘦骨嶙峋的手,含泪答应了下来。没几天他父亲便撒手人寰了。弟兄三个把父亲安葬完毕,着手准备奔赴塞外去闯荡一番。家族的命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开始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迁徒之路。老大套上牛车,拉上家三货四,搬上全家人走了。老三还暂时不能走,他得把房子处理掉才能携全家出行。我姥爷把驴牵来,让我三寸金莲小脚的姥姥骑上去,怀中抱着襁褓中的我妈,我姥爷肩挑着一家的行李干粮,手领着我6岁的大舅,头顶烈日辞别了故土,踏上了北上的路。这是一场艰苦的行程,白天他们顶着炎炎夏日,汗流浃背,夜晚有时过了村店则得蜷缩在星空下,抵御蚊虫的噬咬,爬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走了十几天终于到达了目得地一带,眼望着茫茫绿草的九股泉滩,全家人由衷的兴奋快乐。一路上我姥姥骑着驴,实在是腰酸背疼累的不能骑了,走走骑骑。正好半路上遇见一个赶着骡车的人,这位好心人让我姥姥、我妈和我大舅坐了一程。晚上到达了最后的落脚点闫毡房村。一家人在村里一个远方亲戚的关照下,很快安顿住下了。这时我妈出现了状况,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喂奶喂饭都不吃。一家人慌了,我姥姥说肯定是搬家的日子不好,冲撞了神仙,埋怨我姥爷出门不看日子,然后在村人的帮助下找了香和黄纸叩拜求神保佑。到第二天,我妈睁开了眼,时间不长就活泼如初了。一家人相信了神的保佑。直到多年后才知道我妈是晕车,后来长大逐渐体会后才清楚了。我妈的晕车那才叫严重和厉害,只要坐上一小段车后就会感觉天旋地转,两耳如飞机马达一样响,然后就会昏迷不醒。但是骑驴骑马,坐自行车,坐摩托车都不晕车,只有坐车无论什么车都会晕。至于坐火车晕不晕不敢偿试,不得而知,因为她从来不敢出远门。很多医生看了都束手无策。还好我们兄弟姊妹无一人遗传,也算幸运。我姥爷一家4口在众好心人的帮助下在闫毡房村落了户,我姥爷、姥姥给村里姓闫的财主打短工,当长工,慢慢地攒下点钱也盖了一间土房,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地。直到解放后终于分得了属于自已的几亩田地,从此有了稳固的根基,生活有了保障。</p><p class="ql-block"> 民国35年,国内形势突变,战争的风云宠罩着全国各地,一触即发的战火很快把普通民众也卷入了其中。这时鄂友三的队伍到处抓兵,鸡飞狗跳,四处不安。那时我大舅18岁,被国民党部队抓了壮丁,同时被抓的还有相距一里,魏家村外号叫三青头和四毛猴两个人(此二人大名不详)。他们被运到了张家口,加入了傅作义领导下的鄂友三的师,经过训练镇守张家口一线,与解放军对持。他本来是有逃跑机会的,可是我大舅没有抓住机会。当时三青头,四毛猴两人商量逃跑,找到了我大舅,我大舅却不同意。他当时主要考虑的是家穷,吃不饱,回去生活艰难也不容易,他拒绝了和他俩一起逃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夜空没有半点光亮犹是被漆黑的大幕遮住一般,他二人装着拉肚子,把手中抽着的卷烟插到了土墙上,烟火被风吹的一明一闪,哨兵以为墙根下两人蹲着抽烟,不料他二人早已逃之夭夭。转辗逃回家后他们找到我姥爷,细说了部队生活及我大舅不愿回来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民国38年即1949年国共平津战役打响,傅作义将军率部起义,我大舅从此投入到了人民一边,成了解放军一员。编入到杨德志司令员李志民政委的十九兵团63军的行列,驻守宁夏一带。过春节时部队给军属发来慰问贴,上面有司令员、军长等人姓名,至今保存完好。我大舅不识字开始找人写家信,后来通过部队的培养逐渐自已也能给家里写信了。1949年8、9月间我大舅参加了解放兰州和宁夏的战役,因作战勇敢提升为班长。</p><p class="ql-block"> 全国解放后,抗美援朝战争打响,1951年元月我大舅给家里写了最后一封信,从此再无音讯。后来才知道1951年2月63军奉命出朝参加了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志願军强大的攻势,突破了敌人的多道防线,很快接近了南朝鲜的首都汉城。这时随着战局的深入,志願军后勤补给开始出现了短缺。而此时的美军全部兵力扑向了铁原,这里是志願军后勤补给中转站,铁原若失,前线大批志願军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毫无疑问会全军覆没。此时离铁原最近的部队只有一个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疲惫的63军。他们军接到命令死守铁原15天,才能等到援军,上级要求63军,人在阵地在,把63军即使全部拼光也在所不惜。当时63军不足3万人,而美军的机械化装备9万多人,还有空中飞机配合。美军猖狂至极,信心百倍,势在必得。然后展开了立体式的攻击。战士们用身体堵住敌人的枪眼,用肉体挡住坦克的进攻,战争之惨烈,空前绝后。直到第13天后续部队赶来,63军仅剩下不足两千人的伤兵还在顽强的抵抗着。我大舅所在的团全部阵亡一个也没留下来。后来彭总赶到战场,一度哽咽的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我大舅一直无音信,到了1954年家里也未接到他的信。我姥爷开始去乡、县、盟各级民政部门打听,问询,均无结果。后来拿上县、盟的介绍信去到了内蒙古民政厅,民政厅给联系了内蒙古军区,通过军区多次向上查询才知道了结果,说已经牺牲了。我姥爷提出疑问说为何不通知我们家?部队的解释是成建制的部队全部牺牲,人员花名册被炸毁,无姓名,无住址,也无法通知遇难者家属。后来经军区和民政部门进一步核实,我大舅被确认为革命烈士,给家属发了证,送了匾。</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姥爷一直心存疑虑,对我大舅的死还是半信半疑。到底我大舅牺牲了没有?他是不是当了逃兵,与朝鲜女人悄悄躲起来成家结婚了?另外是不是被美军俘虏后送去台湾等等。毕竟这些当时都有过传言,在我姥爷、姥姥的有生之年他们一直等着我大舅突然有一天回来了。在他们去世后的九十年代初,赛乌素西河南村从台湾回来一位探家老兵。我父亲专门去问询了情况,聊了半天。那位老兵说“在台的老兵多是南方人,内蒙古的人很少没几个,而且我都认识,根本没有他"。他分析说肯定牺牲了,自此之后这事也就算彻底放下了。</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有多少人家,多少故事被掩埋在历史的岁月中。说我姥爷他们家的事就得提及他另外兄弟二人,因为他们的命运之中有很多巧合。我姥爷的大哥安家在商都北,他三弟安家在团结一带,都有户有地,在当地扎下了根。他大哥的长子叫元子,他自小便与众不同,顽劣调皮,天资聪颖,人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行事风格迴异于常人,当他很小的时候,一个云游四方的算命先生给他算卦说“此孩乃混世魔王之命,他能否成功很难确定,那就看你们家庭福报、积善的多少和老天爷的安排了"。一家人听了也不把这些话当真。到了元子16岁时,一场神秘而奇怪的事改变了元子的人生。他背着家人在自家的葱地里进行了一场秘密仪式,烧香敬纸叩拜一棵葱,每天一次雷打不动。直到进行到第99天时出事了,这一天一家人田地里干完农活准备回家,路过葱地时,他二姐提意说咱们几个拔几苗葱回去吧。当他们走到葱地在一个很隐敝的边沿角落里看到一棵葱又高又大,长的实在出奇(什么模样不得而知),她们就把它拔了起来,据说拔时很费劲,几个人用锹合力连挖带拔硬是拔了起来。她们看那大葱的叶子又长又硬,划开后里边居然又套着一个葱叶,再划开又套着一个葱叶,再划开,一连套着九个葱叶,她们感到希奇,就拿回了家让其它人看。众人一嚷元子一听脸色大变,他一下抢过了葱,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棵葱全都吃到了肚里,然后没命地跑到葱地,看着他叩拜了近百天的“葱王″圣地一片狼籍,他的世界崩塌了。他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跪在那里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就差一天了,老天爷不睁眼……"。头触地直到哭昏在地。这时家人们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奇怪的举动,一家人追到葱地把他抬回了家。进家后他一头栽倒在炕上沉沉睡去,昏迷不醒。一连睡了三天水饭没进肚。第三天一早他恍恍惚惚、眼泪鼻涕地一步步走进了他父亲的房间,哭着说:“爹!你封我吧!你封封我吧"!一连说了三次。他父亲一脸朦屯地看着这个不成气的孽子,听着他满嘴的胡言乱语,顿时火冒三丈,恕吼道:“你讨吃去吧!滚出这个家"!元子这时止住了泪,给父亲叩了下头,扭头跑出了门。他此时陷入绝望,精神崩溃,已经完全疯了,胡言乱语,抓起东西就吃,满世界的到处疯跑。有一天天还没亮,他一口气跑到了几十里外的一处兵营里,径直走进营房,门岗也不知为什么没有阻拦他,他高喊着“起来!起来!紧急集合,赶快起来"!经他一喊全营五、六百名军人整齐地列队操场,听着他的训话,下边一片庄严肃静。这时家人、村里人追来了,他们和官兵们说:他是个疯子,没看好跑了出来,实在对不住了。这时当官的才如梦初醒,骂到:今后再敢来军营扰乱,枪毙!就这样把他锁在家中好几个月。病情稳定放出后,从此浪迹天涯,到处流浪乞讨为生。当时在商都后草地一带提起疯元子他的故事没人知道,但他这个人无人不晓。他讨饭的原则是只要饭,不要钱。只要是给过了一次饭,就再不去上门要了,每天吃多少要多少,他也不存一点。很多人都说他楞的可怜,他只是傻傻地一笑而过。又过了数年,他去世了,死在了一个庙里。这件事我从小听母亲、姥姥她们都讲过,它深深地印在了我心中,让人唏嘘,引人深思。我曾经心中多次升起过很多“如果",如果那样……,会怎样……。然而人生无常,宿命难违,人的力量不可能改变上天那种变幻莫测的安排。这件事更多的内幕细节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些,后悔当初应该刨根问底,多了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各位看官也只能当个故事听听而已了。据说我姥爷他三弟的大儿子在包头、临河一带当了一个土匪头子,解放前因土匪内部火拼死了。具体详情谁也不了解。我姥爷他们兄弟三人,他们的大儿子都不平凡而且过早离世。后来三家人,家中只存下三儿子和五儿子,其余男丁全部夭折。三家出奇地一致,真是无巧不成书,茫茫世界,令人费解,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p><p class="ql-block"> 民国38年,我母亲17岁时嫁给了我父亲,多亏了我聪明的姥爷,我母亲小时候才躲过了缠足之痛。在她四、五岁时到了缠足的年龄,村里很多同龄女孩子们都缠了足,说不缠足的女子以后没人要嫁不出去。我姥爷很有头脑看得远,说“现在是民国共和制了,还缠什么脚,我们不缠″。一句话拯救了我母亲。我们家辛苦奋斗,努力打拼,有我母亲一半的功劳。在我们家的兄弟姊妹中我是第三个出生的,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二个弟弟,二个妹妹。我虽然是生在和平时期的新社会,现在年过花甲,但这大半生走的艰难曲折,坎坎坷坷,一路充满了艰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岁月荏苒,唯有记忆长存。接下来走进我的主页拉开帷幕,这里会呈现出一幅我个人奋斗经历的多彩画卷,将会逐步缓缓展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