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家世(上)</p><p class="ql-block"> 在浩瀚的时间长河中,在这片辽阔的黄土地上,每个人都象一颗微小的沙粒,每个人又都是自已故事的主角,故事的背后则是家族传承与时代变迁的缩影。而这些故事汇成了时代波澜壮阔的画面。我的故事源自半个多世纪前,内蒙古塞北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那里风沙与蓝天交织,寒冷与冰冻混合,自然风光粗犷而不失温柔,民风淳朴,人心向善。这里承载着我平凡的生活及无限怀念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于解放后不久的丙申年,那时正是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完成,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建立,大跃进计划开始实施之时,而新中国百废待兴,全国上下正上演着一幕幕社会变革的大戏。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而在远离喧嚣的城市边缘,有一个仅有四十户人家的村落——高家村。她静谧地依偎在脑包圪嘟脚下,村前一条名曰九股泉的小河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宛如一条银丝带,将村与村、村与外界轻轻地连接起来,它如同时间的见证者,静静地诉说着过去的岁月。我的童年物资匮乏常常吃不饱,但那时的大人小孩总是乐观愉悦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鸡鸣狗吠,人声鼎沸,构成了乡村最生动的画面。我的故事首先从我爷爷(祖父)、姥爷(外祖父)他们的家史说起。</p><p class="ql-block"> 追溯家族的历史,据我自已考证,我更相信我的祖籍应该是陕西人。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迁入到山西和内蒙古交界处开地盖房,建起了一个村,取名为杨家村。到底从那里迁入,我爷爷只听他母亲说过两个字“河西"。他母亲也是听上辈人说的。他们一直认为是山西省一个村子叫河西村。据我自已分析,河西两字不是说的村,而是指的方向。也就是黄河西边的方向即陕西省。历史上山西人叫陕西一带通称为河西。再加上我爷爷和我父亲他们说“我"叫“额"(e),而额正是陕北和关中一带人的口语。如“额滴个神啊",“额今儿个可高兴咧″。正是他们把这一方言遗传了下来。现在看来,无论祖籍在哪都不重要了,我只是顺便提起一下,从而缕清我们这一家族的历史脉络,给后人留下更多的参考研究资料。</p><p class="ql-block"> 家族的发展历史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我爷爷出生于清光绪12年即1886年的丙戍狗年,在他6岁那年遭遇了人生重大变故,他的父亲重病离世,留下他与母亲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家庭的贫穷,母亲的美丽善良,招来村里一些不良族人的无尽骚扰。他母亲品行端正,性格倔犟,为人刚正不阿,她用正气和行动彻庇粉碎了那些人的图谋不轨。这样招来族人无休止的欺凌与排挤。半夜砸她们的门,偷她们家的东西,毁她们的庄稼,烧她们家的柴草,骚扰恐吓这些屈辱,哭天无门,向谁诉说?在我爷爷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深深的伤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们母子顽强地生活了2年,他母亲每天以泪洗面。而他只有学会坚强面对,别无它法。当绝望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时候,他母亲对他说“老天爷饿不死没眼的雀,咱们走!″母亲带着他选择了逃离。他们母子二人以乞讨为生,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流浪生活。只为逃离那个伤心黑暗的杨家村,只求有一个温饱而平静的生活。弱肉强食的时代,人性的丑恶,世态的炎凉,在我爷爷幼小的心里生下了仇恨的种子。从此他与杨家族人再无缘分只有仇恨,也与杨家村再无瓜葛。在逃难中走到人烟罕至的地区,他们也遇到过土匪,遇到过狼群。凭着上天对他们的怜悯,他们都一一地躲过劫难。在外流浪了一年多,他们走到了兴和城周边一带,命运之轮的转动,幸运地为他们母子降临。一家仁慈善良的财主可怜他们四处流浪乞讨的遭遇,伸出了援手。财主看我9岁的爷爷身体结实,聪明玲琍,就让给他们家放羊,让他母亲给财主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等杂事。就这样他母子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栖身的避风港湾,从此可以平静的生活下来。虽然日常生活苦些累些,但让他们体会到了人间温情的一面。不仅在奋斗中能换取微薄的生活所需,而且为我爷爷在今后的生活中埋下了希望的种子。</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爷渐渐长大成人,常年四季的野外生活受尽了苦难,但他的放羊技能也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愈发精湛,他被誉为“海羊倌",在当地相当出名。一说海羊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份名声不仅有他对羊群的熟悉和细心照料,还有他那种不怕吃苦,坚韧不拔决心的体现。历经二十多年的春寒酷暑,风雨无阻的生活,在他33岁又一次迎来人生的转折点。用他和母亲积攒下的积蓄,他成了家建立了自已的小家庭。婚后带着母亲一家3口生活平静,其乐融融。然而他母亲因长久的苦难劳累,精神折磨,一病不起,不久离开了人世。自己独立的生活让他更想到将来的日子怎样过,将来怎样发展。这些问题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下决心丟掉羊倌,自已开荒种地,开创一份家业,为以后的孩子们打下基础。当时兴和周围走西口从山西涌入的人很多,这里人口较为密集,所剩未耕的荒地都比较贫瘠。因此他决定向北到草原深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这样他带着我的奶奶一路跋涉,一路选择,来到了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一带。这里地广人稀视野开阔,土地肥沃野草茂盛,小溪流水,前景无限。这里的尖神山当时作为南北东西过往商贩的路标,进出大路通畅方便自由。尖神山下有一户刚迁来不久姓马的人家,我爷爷就选择在了这里,取村名为马家村。买下一片牧草地,开始开荒垦地,搭屋建舍。辛勤的汗水逐年的劳作构建起一个温暖的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相继出生,共生下8个男丁(2个半路夭折)和一个女孩。全家人齐心协力,使家庭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p><p class="ql-block">马家村坐落在大小尖神山及草帽山的环抱之中,杨家在这里扎根立基,辛勤耕耘,繁衍生息。我爷爷用他的勤劳与智慧将这片荒芜之地变成了富庶的农田,家庭农副产业日益兴隆,吸引了周边很多人的目光。岁月虽然静好,然而世事无常。美好的生活引来一道狡黠、贪婪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一伙贪得无厌的土匪正觊觎着杨家日渐殷实的家底。多次上门滋扰,通过威胁恐吓等手段,企图敲诈勒索,这对初创的杨家来说构成了重大危机。然而我爷爷生来性格倔犟,宁折不弯。拒绝与土匪妥协,他带领家中的‘七狼八虎’着手准备作战武器,坚守家园严阵以待。土匪也是人,他也惜命。看着一家人要拼命,而且又有那么多青壮后生,正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土匪也有点胆却而无可奈何。某一日,风云突变,大白天一队狡猾的土匪,在全家都外出田间劳作之时,突然纵马奔入村内,悄然潜入杨家把家中我的二大爷(伯伯)强行掳走,留给女人孩子一句话:“要想活命,必须拿出巨额赎金来卓资山赎人,过期就等着收尸吧”。然后快马加鞭绝尘而去,真是百密而一疏,这一不幸的天灾人祸让全家上下人心惶惶。在这样极端的困难面前,面对家中七嘴八舌莫衷一事的争吵,我爷爷一锤定音果断决定,紧急求助于官府,要求帮忙救回人质。这样也可以为全村的永久安全除去一桩心头大患,一劳永逸。下定决心马上行动,我爷爷骑快马连夜赶到了当时察哈尔特区集宁县所在地平地泉府衙。巧得很,而此时县府上下正准备着清剿匪患,一听我爷爷的诉求,不谋而合,双方目标一致,更促成了官府的快速行动。为啥说,无论干什么事,幸运、机遇才是真正成功的天时地利。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在卓资山上演。准备停当后官府兵发卓资山,当兵的如猛虎下山,以雷霆万均之势杀往山上的土匪老营。此时犹是神兵天降,冲锋枪、转盘枪㗳……㗳……㗳,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四野,到处都是喊杀声震耳欲聋,匪徒们措手不及那见过这场面,早吓破了胆,自乱阵脚迅速崩溃,一群乌合之众成鸟兽散。这时土匪头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着急地对我二大爷说:“畜圈里有一匹驴,你骑着它赶快下山回家吧”,说完土匪急匆匆跑的无影无踪了。此时冲上来的官兵看到人质安然无恙,开始全线追逃土匪。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中,二大爷临危不乱,非常镇定,他观察了一番发现土匪的锅里正炖着一颗大猪头,如此美食却成了无主之物,机智的二大爷见状心中一喜,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决定顺手带走这份意外之财。他迅速捞出猪头,骑驴准备马上离开,然而驴无僵绳,怀中抱着猪头上不了驴身,上了驴身又够不着猪头,反复试了几次都不行,急得他满头大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返回匪窝找来那条绑架他时捆他的绳索,把猪头用刀捅开一个孔,用绳子把猪头穿上,系在驴的脖子上,他骑上毛驴后探手从驴脖上取过猪头,抱在怀中,一切停当,嘚儿——驾!一声喊,骑着一匹没有僵绳的驴,怀抱猪头,从容不迫地下了山。一路上他凭着对家乡路径的熟悉以及冷静的判断,成功地避开了沿路可能遇到的危险。最终骑回一头驴,抱回一颗猪头。俗语说得好‘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因此因祸得福,平安顺利地回到了家。那一刻全家上下激动不已,摆酒庆贺。</p><p class="ql-block"> 这场绑架事件是一段奇异的冒险经历,充满了曲折与惊喜,二大爷的智勇不仅解除了家庭危机,也给杨家带回一份意想不到的财富,同时也记录了家族抵抗外来侵害过程斗智斗勇中的幸运和上天的眷顾,自此,杨家在九股泉滩一带声名远播。</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步成家立业了,人口不断增加,需要扩大家业,扩展土地。这时我爷爷决定叫我大爷带一名兄弟去四里之外脑包下的高家村继续开彊扩土,植地耕田另创一份家业。我爷爷问“你们几个谁愿意去"?无人啃声。我的父亲当时17岁,弟兄排行老五,想了想说“我去″!就这样我大爷带着他一家和我父亲来到了高家村。那时的高家村包括他们才6户人家。高家村是一名叫高镇的人建村,他是从河北省坝上地区一个叫关帝庙村迁来的,当时高镇很有钱,买下了很多蒙古人的牧草地,在这里打井建村。我大爷和我父亲来到这里后就分家立业各干各的了。想想我父一个17岁的孩子如果没有非凡的勇气和担当那能独立创业,可想当年的重重困难,脱皮掉肉的苦干,最终在高家村落地生根,开创了自已的小世界。</p><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转瞬之间家族不断的繁衍生息逐步形成了占据马家村、高家村两个村一半人口以上的大家族了。这时我的几个大爷向我爷爷提出到杨家村认祖归宗的设想。我爷爷一听怒形于色,一口便回绝了,怒气冲冲地说“永远也不要认他们(杨家),我活的不能认,我死后也不要去认"。这些话或许是他对过去痛苦记忆的一种释放吧。对于在山西和内蒙古交界处具体那个地方,他绝口不提。对于其它线索更是守口如瓶。山西和内蒙古交界远达近一千里,纵深更广阔,去哪能找到呢?后来我们的家人几十年里有很多外出时去过那一带,他们各处打听过,据说有很多叫杨家村的。为了我爷爷留下的话,后辈们也就释然了,从此人们不再提及它。我们家族的历史往上追溯只能到我爷爷那里了,也算一份遗憾吧,1977年春我爷爷活了92岁无疾而终,在他去世时已是四世同堂,我们这一大家除去嫁出去的女子不算外已超过一百多口人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我的父亲他生于民国18年(即1929年),这一年我国北方8省包括山西、内蒙古等地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河流断水,庄稼颗粒无收,人们吃树皮、草根、鸟粪,有的人家易子而食(就是互换孩子而吃),加上兵祸匪患,流行瘟疫,人口大量死亡,人民生活走投无路。我父亲3岁时也染上了烈性的传染病——天花病,可是老天保佑,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他少年离开父母,独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努力打拼,这里的牧草地经历了鲜卑族、元蒙人多年的战马奔驰,牛羊践踏,土地异常坚硬。吃尽了苦,受尽了罪,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一步步从困苦中走了出来。经过三年的一点一点的人工锹挖,硬是开出一份土地,盖了两间茅草屋。在21岁时与我母亲结婚正式成家立业。我母亲姓罗,生于民国22年癸酉年,家住离高家村约2里外的闫毡房村,她们家也是在艰难困屯中与自身命运不懈的抗争,在苦难的日子里摸爬滚打一步步走来的,其间遭遇了家庭变故,受尽了磨难与坎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