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老纳爱花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李念一和老公温骆辰准备动身返程。

出来玩了几天，两人都有些疲倦了。草草地收拾好行装，俩人去街边的早餐店吃煎饺、喝海带汤。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家店。昨天下雨了，他们觉得这小镇山青水秀，风景宜人，便多住了一天。林念一特别喜欢这家的鸡肉海带汤，厚厚实实方方正正的海带片，很有嚼劲，鸡块味道新鲜浓醇。虽然汤面有一层淡淡的油花，滴几滴香醋，倒也不觉得腻，而且价廉。老板娘人也爽利，一边忙碌，一边和吃饭的熟客说自己直播时让他们多支持，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顾客自己动手盛汤。

吃饱喝足，俩人起身上路。

三个多小时后，徜徉在山水美景中的林念一发现自己把包落在早餐店里了，包里有几千块现金，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

　　林念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工薪阶层，赚钱不易，最重要的是几天后她要出差，得用身份证。两人迅速调转车头往回赶，一路上，林念一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设想了无数种场景。

　　小雨时断时续，路面湿黏，车窗被雨滴糊满，“唰”地一声又被雨擦抹净。

温骆辰一边开车一边安慰李念一。但因为前两天牙龈上火肿胀，他说不了几句话。落在不知情的林念一眼中，只觉得温骆辰带着压制的愠怒。

　　好容易赶回小镇上的早餐店，温骆辰来不及嘱咐，林念一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三两步便蹿进了早餐店。

上午十点多，早过了用餐时间，前厅空荡荡的，老板娘坐在后厨。李念一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包，她一边给老板娘鞠躬致谢，一边迅速用手摸了一下，发现包的侧链拉开了一个小口，再一摸，身份证还在，卡和钱也都在，来不及细想，她抱着包便上了车。

　　温骆辰淡定得多，他建议林念一把钱数一数。

林念一觉得没必要：给就给了，难道还会少了不成？

但林念一还是依言把钱数了一遍，一数，好像还真不对劲。

林念一是个马大哈，对数字不敏感，对钱没啥概念，她记不清包里到底有多少钱，也弄不清到底丢了多少钱。

但总数是知道的，好在林念一有记账的习惯，一对消费记录，不多不少，正好少了一千块，林念一的心沉了又沉。

　　温洛辰的脸色黑沉如水，忍不住埋怨林念一：“你就不该先动包！”林念一也委屈：“我也没想那么多，觉得只要包不丢，里面的东西没丢，已经千恩万谢了，再者，如果我不拿包，怎会知道钱少了？”

　　再怎么说，包是林念一背着的，也是她落在店里的。转头，林念一又开始检讨：“都怨我，我妈常说千金难买三回头，我一直都记得，但今天早上偏偏就给忘了。再者，我真是太心急了，我设想如果店主人不承认，我就报警，可人家没昧下包，我都已经很感激了……”

　　温骆尘有点心疼地捏了捏林念一的手：“别自责了，也怪我，如果我回头看看，不也没这事了吗？”

林念一问：“现在怎么办？”

温骆辰沉吟了一会儿，说：“算了，吃个哑巴亏吧！”

　　林念一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包里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她一想到要补办身份证、银行卡的麻烦，就觉得庆幸，再者钱也没全丢。

　　两个人满怀心事地踏上归程。一路上，车内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林念一心疼钱，也更自责，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沉默不语的温骆辰，心里更添一层堵。

　　温骆辰察觉到了林念一的情绪：“你别往心里去了，这件事也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了。还有，”他顿了一下：“我的牙龈肿了，说话很费劲，你别多心。”

　　林念一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簌簌地落下来：“都怨我，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以后我要长点心眼。还有，我以后少买衣服，多干活，把这个钱给补出来……”

　　温骆辰听了她略带孩子气的话，不由扑嗤一声笑了：“不就一千块钱吗？至于吗？可能我做个小生意就赚回来了，别难过了。”

林念一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温骆辰不善言辞，也知道他嘴里说得云淡风轻，可世道艰难，赚钱的艰难与辛劳，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钻出云层，明晃晃地，照得林念一睁不开眼。

　　后来的归程，林念一表面上看像是彻底抛开了这件事，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和轻快。

　　只是不说话时，她在心里把事情梳理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原先对早餐店老板娘的感激淡了许多。她甚至想：世人都说人性最经不起考验，还真是的，要么不拿，要么拿完，为什么要这样让我难处理呢？啍，那个老板娘拿了我的钱，难道就能花得心安理得吗？转念又一想，算了，就当被动拿出的感谢费吧。

但无论怎样进行心理建设，林念一终究是意难平。

　　林念一又想起昨天他们进山玩时，路遇一位腰弯成90度的老人，正拄着拐杖上山。他俩动了恻隐之心，让老人搭乘他们的车，并把老人送回家。一路上，听老人说他20多岁时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伤了腰椎，从此就直不起腰了，如今伤痛已经伴随他大半辈子了。把他送到家，老人执意要买他们车上带的土特产，说是过意不去，并说自己喜欢吃也正需要，还热情挽留他们在家吃饭。在老人的执念下，林念一只好收了一点钱。

　　谢绝了老人的邀请，林念一转头就落泪了：几十里的山路，弯腰拄杖，徒步上下山，真不知他平时是怎么过的。这世上还有许多这么苦，却这么善良的人，即便自己吃苦受难，受人一点点恩惠却一定要给予回报，这也是人性。又想起，他们曾在山路上拾到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猫，然后把它送给一户人家妥善安置。林念一觉得自己也算是良善之人，为什么却得不到善报呢？

　　回到家的第二天，李念一在收拾行装时发现了外衣口袋里的一千块钱。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有天住店，她怕把钱放在车上不安全，就往口袋里装了一小部分，这件衣服后来一直没穿，就给忘了。

　　林念一的脸噌地热了：原来自己才是最经不起人性考验的那个人，也幸亏自己当时还存了一丝感恩和善念，没把事情闹大。

　　林念一决定，等以后有机会再去那个地方，一定要给那个早餐店老板娘送幅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