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希望的三个联想(其三)村花和她的养子

黄河之子

冶郎是冶家老二,腿有残疾,但是心灵手巧,家有十几亩肥沃的水地。凭着殷实的家底,他娶来了山坳里的一个长相白净的女子。他的媳妇除了相貌端庄,也心灵手巧,是深山里那个小村庄的“村花”。村花在青春期有了一个心仪的小伙子,两人私定终身。奈何村花的父母早亡,家族的叔叔婶婶们看上了冶家的家道,合力进攻,棒打鸳鸯,然后把村花嫁到了冶家。所以这门亲事这桩婚姻,冶郎是高兴的满意的,村花是反抗的痛苦的。<br>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冶郎两口子既没有生下儿子,也没有生下女儿,冶郎渐渐地把当初的和颜悦色低声下气换成了横眉怒目高声大嗓,甚而爱上了喝酒和打牌。村花呢,此时早就成了泯然众人的村姑,降下了傲气,和缓了脾气,增加了和气。这家子经济上宽展得很,就是家里没有一男半女,缺少鸡叫狗咬娃娃吵。<br>后来,大医院也检查了,迷 信也讲了,结论都是“不生养”。于是乎,两口子的心渐渐地冷了,家里缺了人气,缺了笑声,缺了光亮。<br>看事的人说,你们虽然不能生养,但是你们命里有儿有女,你们是有希望的。<br>先是等来了一个女儿,后来等来了一个儿子。<br>在那个严抓计划生育的年代,等来一个女儿这太正常了,因为有许多人家宁愿把女儿送人,也要继续在生儿子的路上奋斗。但是谁愿意把儿子拱手送人呢?花重金都买不来。但是冶郎和村花的确等来了送上门的儿子。离他们几十里外的一户人家,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辗转托人,主动询问冶家是否愿意收养一个一岁多的男婴。他们两口子有些迟疑——这年月,有的人家宁愿被罚得倾家荡产,有的人宁愿被开除公职,也要挣扎着生个儿子,谁肯把儿子送与别人呢?那中间人听了他们的疑问,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娃娃没问题”。只是因为孩子的父母家里出了大的变故,无力抚养这个男婴,只要你们愿意出几千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块)作为报酬,你们就可以领养这个男娃,而且无需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亲生父母也保证永远不再与儿子联系。<br>话虽然听上去很诱人,但是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遂人愿。冶郎有些迟疑犹豫,而村花早就按耐不住了。村花在抚养女儿的过程中,尝到了为人母亲的幸福滋味,她果断拍板:“这娃我要了!”<br>娃娃到了新家,新的父母以及所有的重要亲戚都来了,发现除了是个兔唇外,娃的一切正常。只是明显地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身上还有虱子。他们扔掉了娃的旧衣服,给养子换上了全新的衣服,买了奶粉,精心地喂养,而且马不停蹄地给孩子做了体检,为娃做了兔唇修补手术。请了个学问人给娃取了个官名叫“承业”。这一切办好,他们给娃过了一个生日,摆的是酒席,风风光光的,两口子瞬间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到了人前头。从此,家里亮堂了,热闹了,生机勃勃的。<br>承业一天天在长大,冶郎和村花的希望也在一天天长大。承业的身体一直是那么瘦弱,尽管他家的生活很好。两口子就说瘦就瘦吧,个子长得挺快的,比村里的同龄人长得高呢。小承业说起话来尽管鼻音重,但是兔唇的手术痕迹越来越淡了。<br>上学了,承业的学习一直不怎么好,但是也不逃学,也不惹事。他爸他妈想,也许上了初中就好了。上了初中,承业的学习依旧没有起色。他的姐姐初中毕了业没有考上高中,到邻省的银川随表姐去学美容了。两年出师了,工作了,挣钱了;有时要把爸爸妈妈接到银川去住几天,老冶腿脚不灵便一直没有去,村花去了几回,她体验到了有个女儿的幸福。<br>承业没有考上高中,老冶求告了好多的亲戚,花了一万多块钱,终于上了高中。<br>高中没有考上,据承业自己说是初三没有好好学,只要父母想办法让自己上个高中,他一定好好学,将来能考个好大学。<br>老两口想,既然儿子这样说,那就好好攻积,希望总还是有的。<br>上了高一,事情没有如人愿。承业懒的毛病进一步放大了,有的作业抄袭,有的作业不交。承业觉得高中老师没有初中老师那样凶,日子过得挺轻松的。上了高二,文理分科之后,承业选择了他认为“好学”的理科。但是理科虽然需要背诵的东西少,但是物理数学的难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化得了的。作业越来越多,考试题目越来越难,资料越发越多,竞争的氛围越来越浓重,承业觉得日子越来越无趣;加上新的班主任是个严厉的女教师,想抽个烟玩玩手机非常的困难——冶承业同学简直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会考结束,就一溜烟奔向城市去打工了。<br>既然儿子不想念书了,那也没办法。儿子想出去打工挣钱,说明儿子还是有希望的。两口子的心里既失望又有了希望。儿子说要两万多块钱托人在某大型国企找工作,说上了班有几个月就还本了。老两口信了,给了。“工作”了半年,“买”工作的本还没有收回来,承业又说他现在的岗位很辛苦很危险,需要花一万多块钱活动一下,换个好的岗位。老妈又信了又给了。又过了半年,儿子说要一万多块钱在网上弄个大学文凭……一次又一次新的理由,一次又一次新的数额。这些理由似是而非,真假难辨。你要不信,怕误了孩子前程;你若相信,一次次的钱都泥牛入海,未曾换来哪怕一次回报。终于,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老两口的心也越来越沉重。后来,又有许多传言。有人说承业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是在网吧胡混;有人说承业经常向人借钱,甚至十块八块的向人借,而借了钱之后,就杳无音信了。<br>老两口老了,挣不动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决定不管了。正这么说着呢,电话又响了:“妈!我找了个对象,人家要来咱们家呢,还给你和我爸准备了礼物呢,你给我打五千块钱,我给人家买两件衣服。”<br>老冶说:“哪里有五千块呢?明年的医保都没有钱交,村上天天催着呢。借他舅家的两万人家也催着呢!”村花说:“那我去信用社贷去!人家女娃来了,咱们总不能不给个见面礼吧?”老冶说:“贷上指啥还呢?”村花来气了:“谁家寻媳妇子不拉账啊!只要瑞瑞(儿子的小名)把媳妇引回来了,我就是把老命搭上也能行!”<br>老冶说:“话是对着呢,只怕又是一个谎啊!”<br>2024年10月24日于固原市第五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