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希望的三个联想(其二)天生我材

黄河之子

姑且叫他“农”吧。他这个年龄的人,很少有没念过书的,但是他的确是个文盲。不是因为没有学校,也不是因为没有学费。他小的时候,每个村都有一个小学,上学不要任何的费用,只是因为他天生不爱读书,所以虽经父母软哄硬吓,虽经小学老师多次上门动员,他终于还是止步于小学一年级。<br>他不爱念书,他爱种地、爱农具、爱牲口、爱各种动物,小小年纪,他就成了村里的“把式”。他会矫正农具,他会套麻雀,他会掏松鼠;最绝的,是他小小年纪会驯牲口。无论牛马还是驴骡,没有谁是天生就甘于为人服役的,这需要驯服,需要“教育”。训练很好的牲口做起活来又灵活又卖力,驾驭牲口的人也很轻松;而未曾驯熟驯顺的牲口,就像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像单位上躲奸溜滑的奸人,处处与你作对。这样的牲口,就像三国演义中杨修所说的“鸡肋”,扔掉吧舍不得,用吧又不顶用,就不值钱了。村里的许多暴脾气急性子的成年人,把自己无力驯服或者无心驯服的牲口托付给“农”,说你拿去用吧,啥时候用得顺手了再还我。“农”欣然接受,每个牲口到他手里,都会驯服,都会与人配合。他驯牲口,从不打骂,他待牲口如待人,好好地讲道理,最多大声训斥两句,有时给喂点粮食,有时给梳理皮毛,有时一人一牛,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总之,不管是烈马,还是犟驴,经过五六天的相处,都与他成了“忘界之交”。<br>“农”既是个驯养牲口的把式,那少不得有个识货的伯乐。镇子上有人花大价钱建了一个牛场,养了几十头牛,“农”就被老板亲自上门聘为饲养员。果然名不虚传,“农”待牲口如朋友,不仅尽心尽力,甚至细致用心到让老板感到放心、感动。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小说式的转折——老板女儿许给了“农”,象征性地要了几百元的彩礼,就让女儿做了“农”的媳妇,还给了两头牛作为嫁妆。<br>这就引得许多人眼红,认为老板不值。老板说,值不值,看怎么说了。你们看的是眼前,我看的是长远。“农”这个娃娃没文化是对着哩,,但是他人品可靠,我的女儿跟了他有希望。<br>以后,“农”和媳妇种着地,养着牛,生了两个娃,大的女儿,小的儿子。两个娃都是本村上的小学,本乡念的初中,县城里上的高中,两个都考上了大学。大的嫁给了东北门当户对的人家,公婆对她可好了。小的找到了南方一个泼辣能干的女子,正在谈婚论嫁进行中。从上小学到上高中,“农”从没有刻意过问过两个娃的分数。他问的最多的是“能吃饱吗”、“冷吗”、“要钱吗”,从来不主动叫娃娃干农活,总是说“你们写字去”。考上大学填志愿,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他都让娃娃自己做主。只有一次例外,就是女儿应届没有考上,想趁着南下打工的热潮去打工挣钱,被“农”给否决了。“农”说,你是爱念书能念书的人,为什么要半路上折倒呢?你好好念书去,爸爸绝对支持你!<br>女儿结婚的那天,半辈子没有出过门的、不爱出门的“农”,洗了澡,理了发,剃了胡须,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精神抖擞,挺直了身板,大大方方地参加了女儿的结婚典礼。亲友邻居都说“农”今天像换了个人,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