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散文随笔】人生漫步篇(43)

彬宇如丹

去看一场谢幕的花展

澳洲人有个偏好，喜欢去看户外的风景，尤其愿意看不同时期的花展。大洋洲常年气候温和，一场花事接着一场花事，花和草似乎成了四季的宠儿。
春天最受平民喜欢的花叫酢浆花，虽然是种不起眼的野花，但生命力极其顽强。不管是长在草地上还是生在石缝里，都会拥挤在一起灿烂着。叶片好似爱心的形状，花儿好似金色的铃铛。只要绽放就连天地也为之走神。
夏天最受上帝青睐的花叫紫花楹，像水晶一样紫的纯粹。只有紫色才是上帝专属的颜色，因此尤其高贵。紫花楹的花期并不长，稍一溜神就与你擦肩而过。
澳洲人喜欢选择一个晴天全家一起去看紫花楹的盛事。为了怕错过最好的花期，都要提前在日历中注上醒目的标记，仿佛是一年中最不应该马虎的节日。
秋天最受姑娘们仰慕的花是班克木。这种花仿佛是天使送来的礼物，绚丽的让爱美的姑娘在它们面前也黯然失色。五颜六色的花朵像一枚枚彩色的鼓槌，把蓝天当作鼓面尽情的敲打着。

班克木是澳洲独具特色的奇花异草，且有一百多个不同的品种各自争相斗艳，华丽登场。看似珍奇并不娇贵，貌似奢华绝不妩媚。
再贫瘠的土地也能专心扎下根来，改写着大自然苍白的历史。据说班克木是为了纪念澳洲植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而命名的一种花木，比彩虹还多出了五种颜色。因此也被称为花中娇子。
冬天最吸引人们眼球的花要数百子莲。它的花茎从叶丛中抽生出来，纤长而秀美。数十支放射状的花束好像喷射的焰火，让灰蒙蒙的天空也会明朗起来。
百子莲另有寓意，代表庭室子孙满堂，族业兴旺发达。花开的时间也出奇的一致，仿佛只要闻得一声号令就齐刷刷的绽开花蕊。引来蝴蝶绕枝翩翩起舞，招来蜜蜂守花嗡嗡采蜜。
大凡路人从百子莲的花丛旁边走过时，不由得会停下脚步。嗅嗅沁人心脾的浓烈花香，忧郁的心情顿时也一扫而光。因此也有人把这种花称为点燃崎岖夜路的天穹之灯。
有这么多的奇花异草点缀着平淡的生活，应该说是上天馈赠于澳洲的一种福分。但他们从不狭隘短见，还特别喜欢本土之外不同的花卉加入到花季中来，各领风骚。

八月正是郁金香盛开的时候，于是，有心人培植了大片的郁金香，专门办了一场主题花展，吸引着墨尔本的赏花君子前来观瞻。
我们很早就在网上预约好了门票，只是由于忙不完的琐事缠身，没能按期去看花展。等到这场花展即将谢幕的时候，才想起了被冷落了的门票，匆匆选定了一个周末去看迟暮的花展。这大概也是平生中的第一次。
去哪里路程不算远，用时不需太久。加之座驾刚刚做完了保养，车轮就像飞鸟一样轻盈。
路上的车辆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丹迪农山里轻纱似的薄雾缭绕，不乏的飞流瀑布不时耀眼。只要一驶出墨尔本市区，郊外风光立即变的奇幻起来。车窗外闪过一幅幅秀美的画卷，仿如有一双神奇之手挥毫泼洒出一幅幅水墨丹青。
许是困在喧嚣的城阙里已经太久太久，连眼神都有些了困涩的感觉。想想每天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不停的忙碌着，甚至连看个花展的时间都被逼仄在角落里无人搭理，不由得生出一声叹息。

城里匆匆忙忙的人交织在一起，就像忙昏了头的苍蝇飞来飞去。无奈像一缕缕纤灰堆积在透明的羽翼上，连飞翔都失去了勇气。这个该诅咒的世界被林林总总的诱惑吸引着目光，鼓躁着情绪。像气球充满氢气随时会爆炸。

在秋色深深的路上真盼望有一次迎面的重逢。或是一片绿荫的舒闲，或是一夜风雨的缠绵，亦或是一朵浪花与一朵浪花半推半就的翻卷过来，都成了似是而非的期待。就连浮现在陌生人脸上的那一抺浅浅的轻笑，竟然也会温暖了刚刚还在暗凉着的心眸。
这些年来只身一人漂泊在世间，尤如孤独的风筝被亲情呼唤至遥远的瀚海彼岸。空间的距离，季节的更叠，时差的变更，市井的困惑，不知不觉的对朋友的问候少了，和同事联系的淡了，和亲人走动的疏了。虽然内心仍然是一腔热情，也难耐风吹时间远，雨落岁月深。
就在昨天的夜半，梦中又遇见了生活在天堂的母亲。她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当作梳子，为我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见到自己的儿子头上也已经落满了再不融化的霜雪，伤心的流下浑浊的泪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老了为什么还要拉扯着自己的孩子也随其老矣。却不知谁也阻挡不住时光的无情流失。母亲的世界里永远装着孩子的悲欢，这种忘我的慈爱像阳光荡涤着天空的阴霾。

天下只有母亲才会创造惊人的奇迹。而善于创造奇迹的母亲也随着一团白雾衣袂飘飘的去了比远还要远的地方，最终也化成了一片带雨的云。
从此，我不再惧怕有风雨的日子，雨滴洒在脸颊上就像是母亲轻柔的一个又一个吻，在湿润中很容易就走回有母亲呵护的童年。

光阴似浅似深，悄悄落满了岁月的枝丫。回望着春风里绽放的花朵，入目间一片又一片的绚烂。既是秋天里落地的叶子，也尝尽人间的万千悲欢。亦是走过的路上，那些匆匆忙忙的身影，一同伴随着无穷无尽的思念，仿如雪花飘飘洒洒而落，清冽但不失温暖。
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往事，就很快来到了此程的目的地。原本想着这样一场迟暮的花展，一定会是门庭冷落的景象。却不料仍是人潮涌动，流语欢声。其中携家带口的人反而居多，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澳洲人的这种热情和执着还是深深打动了我。
正如那首著名的《花之语述》歌词里所吟唱的那样:尽管时间往往是水性杨花的，而花魁却是美丽无辜的。美丽的景色各有各自的版本，好像一部书，没有一个情节是可以复制的。只是你翻到这本书的扉页，则又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启幕。
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平平常常的周末，我们来看一场花展的谢幕演出。仿佛行将向另外一个世界告别。走进了，接着又走出了。或者走进了，再也没有走出。
但不要因此而伤感。很多事情都在依照着同一种规律循序渐进，即美妙而又神奇。如果为一种伤感而沮丧，那么今后的日子就会暗无天日，痛苦而绵长。走在路上还是面朝着阳光一意前行吧，这不仅仅是人生的一种觉悟，更是一种智慧。
我会永远保留着这一张即将谢幕的花展门票，来为一场凋零的往事作证。我们走过的路上，清风徐徐，吹远了一季时光。细雨纷纷，落满了半街城巷。在生活的匆匆奔波中，有人回眸，别去了往昔的岁月。有人依然在守候，等待着下一场的重逢。
不是吗？……

2024年10月24日

插图:均由作者拍摄

审正: 梁 刚

李云迪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 。曾有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樱花之谷》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集奖， 诗集《穿过高加索的河流》获黑龙江省文学艺术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