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章记

季志平

公章与权力 在中国，公章代表着权利、权威；盖章，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我不知道印章文化是不是中国独有，也不记得一生中盖了多少次章，但我对盖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我害怕盖章。 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登记表，我不得不去请单位领导签字盖章。登记表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盖基层单位公章即可。于是我就找到了原单位的书记请求盖章。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上午，我拿着登记表怯生生地敲响了书记办公室的门，递上登记表，说明来意之后，书记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拿着登记表翻看了几遍，然后难为情地说：“这个字我不能签呀。”
按照惯例，只要书记签了字，办公室就会见字盖章。听到书记这么说，我马上解释：“这个登记表要求不严格，盖章仅仅是为了留档，前期的审查严格，但已经通过，请书记放心。”
书记放下登记表说：“话虽如此，可是你已经退休，我要是签了字，那退休办会不会有意见？”
我赶紧说：“我今年虽然已经退休，但申请是在去年退休前提交的，这个登记表今年才要求补办，希望书记行个方便。”
书记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我只要签了字，办公室一定会马上给你盖章。”
我一听有门，就马上说：“这是当然，那就请书记帮我签个字吧！”
“不急不急。”书记又翻看了两遍，然后指着填写单位的一栏给我看：“你看，你这一栏填的是学校，而不是学院，盖学院的章显然不合适。”
我立即说：“这个好办，我马上把学院填上去。”
书记把登记表放在桌上，翻到签字页，俯下身子准备签字。我的心还在空中悬着，望着书记，心里默念“谢天谢地，签啦！签啦！”
突然，书记拿起笔的手又放下了，慢吞吞地说：“哎呀！这个字我还是不能填，不是我为难你。”
我舒缓了一口气辩解道：“不是你为难我，而是我为难书记，我现在退休了，再找你签字的确有点为难你，但你签了也能说得过去 因为申请是去年提交的。”
“你为什么不走正常渠道，你去退休办盖章多好呀！”书记给我指明了一条路。
我说：“我跟退休办不熟，我觉得还是跟咱单位熟，书记人也好，就仗着熟来你这里了。”
书记看着我，手不停地翻着登记表就是签不了字。我赶紧补充说：“我退休了，就算你我的私人交情，请你把字签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这也是公事啊，你填的这个表对你对单位都是个好事，但总觉得签了不合适，如果是项目申报一类的我马上就签。”
我不死心，又啰嗦道：“说是公事也不公；说是私事也非私，还是请书记帮我把字签了吧。”
书记一听放下登记表说：“我就挑明了给你说，我要是签了字就要承担一切责任。”
我终于明白了，书记是怕担责，我马上辩解道：“我觉得没有什么责任，你签字只是对登记表的内容负责，如果内容有问题，你指出来，我马上改。”
书记说：“不是这么回事，我如果签了字，虽然能确定你你填的表没有问题，但能保证以后不出问题？”
我再次辩解：“你签字只是对登记表的内容负责，谁还能管以后。照这么说领导都不敢提拔推荐人了，如果推荐的人出了问题都要追究领导吗？毛主席提拔过多少人！都要毛主席负责吗？”
书记继续胡乱地翻看着登记表，不停地说明他不能签字的原由，我看签字无望，就拿过登记表说道：“给书记添麻烦了，我再想想其它办法。”
我快速走出书记办公室，身后还不断传出书记不能签字的解释声，一直到了楼梯口。
离开书记办公室，我拿着登记表来到了学校总部大楼，忐忑不安地走进校办盖章处。我心里想，学院的章子都这么难盖，学校的章子就更难了。
可是，一切都与我想象的不同，负责盖章的老师笑盈盈地询问：“老师，你要用印吗？”
你听听，盖章不叫盖章，叫用印，好像谁都能能用似的，我马上放松了心情，递上登记表说：“你看看这个表能用印吗？”
“你是*老师，去年退休了？” 负责盖章的老师和蔼地问。
我立即解释：“虽然退休了，但申请是去年提交的，这个登记表只是补办。”
负责盖章的老师笑着说：“老师不用解释，我是想怎么给你用这个印。”随后她拿着登记表让身后的领导看了看，领导看后立即说：“这个简单，让退休办开一个用印申请就行。”
我接过登记表，开车到了离退休办。刚进门正巧碰见几个人拿着笔记本急急忙忙往外走，看我进来，就询问我办什么事，我递上登记表，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接过表说：“你是*老师，民盟的？”
　　我顿感亲切，虽然她问的问题表上都有，但我还是觉得温暖，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一问才知道她是离退休处的范副处长，她说：“老师以后有事就来咱娘家，我们一定竭诚为老师们办好事。”随后立即招呼办事人员给我办理相关事宜。
　　很快就办好了，我拿着盖有离退休处章子的登记表来到了学校用印办公室，负责盖章的老师二话没说就给我用了校印。
此次盖章真是冰火两重天，公章难盖却又易，难易不在于公章本身，而是执掌公章的人，人们敬畏的不是那枚公章，而是公章代表的权利和权威。我在想一枚大不过30平方厘米的公章不知令多少人畏而却步，人们惧怕盖章，却又不得不盖章，这就是现实。我也非常理解掌控公章的人也有他的责任、顾虑和难处，他们也有求稳的心态，做官的谨慎，晋升的希望，甚至也免不了有常人的人情世故、七情六欲。但不管怎么说，愿意为民办事且敢于承担责任的领导就能把章子管好用好，不愿意为民办事只怕担责的领导也许不会犯错，保得自己官位，却终究会被民意所唾弃。
这件事也让我深深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世事的沧桑，由此也联想到了类似的社会问题，比如制服现象。制服是有些公务员的必备着装，尤其是公检法，制服代表着身份，也代表着权利。穿上制服执法时则显庄重威严，然而穿久了穿惯了，穿制服的人心态就难免发生变化，不要说公检法，就是市管人员、雇佣民警、私募雇员，甚至门卫只要穿上制服立即就神气活现了。
　　我不知道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是否在下班时间也要穿制服，但我知道带警灯鸣笛的公务车辆在非执勤期间不得警灯长鸣。你也许见过穿制服的在非执勤时段耍制服的威风，见到过民警随意处罚的场景，见到过市管人员过度执法的场景，见到过保安刁难业主的情景……其实，这些人无论是公务员还是也都是社会底层，不管是高官势威之人还是人微言轻的小人物，一旦他们穿上了制服，那就是另一层身份，人立马也就制服起来了，支棱起来了，神气起来了，公权私用也就自然难以避免。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门越小越难进，房子越小越难住，章子越小越难盖，制服越小越威风。俗话说：阎王好求，小鬼难缠。官高者不一定难说话，官低者不一定好说话。大家说是吗？
传国玉玺 作者简介： 季志平，男，陕西礼泉人，山东大学毕业，民盟盟员，杨凌示范区作协理事，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研究员，长期从事林业科学研究工作，曾获陕西省科学技术奖，出版多部专业著作。2022年开始文学创作，创作的重点是陕西关中方言，同时也创作小说、诗歌和散文，曾创下一星期25.69万人次的阅读量记录。代表作《陕西方言趣谈》系列篇，采用一言一文的形式，通过溯源、训读和释义对每个方言进行详尽的解读，有考证有故事有趣味，可读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