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生命中的贵人

胡涂虫

怀念何姑爷



我何姑爷2020年9月初去逝，已经四年有余，今天又想起了他，现把翌年初所写的文章发过来，权作缅怀：

最后一次见老爷子是在2020年8月底，我们马上要开校了，开校后可能忙不易抽出时间，哪里知道，这就成了永别？

9月几号，表弟在老爷子去世后一个小时内就打电话给我，我当时还有点蒙，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他跟我讲了他的身体情况，对治好已经不抱希望，我们大家也知道没有奇迹发生，只是希望他开心的过完最后的时光，但我绝没想到竟然在我最后见他差不多一周时间他就走了。

我是噙着泪读完表弟锦这篇文章的（表弟也写过一篇怀念的文章，我也是受启发才写的此文），读完后竟泪如泉涌了。

一个慈祥的小老头，每天牵着他的老妻，迈着稳实的步伐，漫步在涪江河畔；下午，在小区里同其他老头老太乐呵呵地玩着扑克，这一副固定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平时言语不多，偏我每次去看他时他都侃侃而谈，他高声谈笑的声音犹在耳际回荡。

他是我妈的堂妹夫，对于我，却无异于父母。

当年我读书时，因为不懂事，每天都跟同院子的七八个同龄哥们耍得忘乎所以，读书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妈老汉儿虽望子成龙心切，但看我耍的那个样子，他们也莫得更好的办法改变，又不甘心自己看来还有点读书潜质的儿子就此混下去，于是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我转到离家30多里路的双石。

初见他是在我老家，那个时候，因为我妈她们姊妹多，各家都不太富裕，自家儿女又多，家务都忙不过来，彼此几乎没有往来，他们回娘家也是相当匆忙。所以当我外爷去找他请他帮忙带我时，他担心我智力不够，劳心费神去他那里读书最终劳而无功，于是亲自到我家来看一下我，从书上找了一道数学题让我做，然后才同意让我去他那里。

老早就听我外爷无数次地说他，夸奖他，说他怎样怎样能干，尤其听得多的是我孃孃经常生病疼痛难忍，多方医治无效后，他自己从他哥（是一个医生）那里借来医书，学习后自己开药方捡药，他哥一看吓了一大跳，说你这像牛药那么大一副，人吃了咋受得了？他不听劝告，依然熬药给我孃孃，结果，我孃孃的病竟然就好了。乍一见他，给我的一个印象，就是壮硕，然后就是特别普通。

才到双石，也许不见了玩伴，也许摄于他的威力，也许收敛了耍心，我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课了，成绩也异常地好起来。

他一直很忙，双石初中缺理化教师，他虽是民办教师，但领导和老师们都觉得他精通无线电，理化是专长，所以给他安了四个毕业班的物理和化学，他也给领导讲了他家的情况，所以领导给了他一个人特许，他白天上完课就回家去忙家务去了。很多时候，听到他在隔壁教室上课，但下课后偏不见他的人，有时，他中午回家去了，结果下午上课他又在教室里，让人觉得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第二年，我妈到他家，说了希望我能去读中师中专，他们说我平时贪玩，要考中师中专可能这种状态还不行，为了能督促我、监督我，他让我每天晚上都跟他到他家，我一听，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七八里山路，每天来回，那种恼火，真的难以忍受，每天上了晚自习，天空漆黑，也还要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他们六村家里，早上要一早起来，饭后一个人快速地往学校赶，有几次，瓢泼似的大雨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我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他说，你在我家里，该干啥就干啥，一定要把学习搞得更好。有几次，我晚饭后主动去收拾碗筷，他和孃孃立马阻止，让我全心投入学习，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管。他每天回家，不仅忙家务，地里农活也从来没闲着，挖地、耕地，种植、收割，从来都是勤恳踏实。

他有一儿三女，他说：“我从来不管他们，看他们啷门长。”也许就是这种管而不管的方式，他们姊妹真的就是无忧无虑，两个姐姐（那个时候妹妹特小，不晓得这些）说表弟锦会打拳，是他们爸爸教的，锦也自以为是的拳打脚踢、张牙舞爪一番，很是得意，有时，我也同他们一起戏耍，特别开心。

一直以来，他为人的质朴谦逊，处世的豁达乐观，居家的简朴勤劳，待儿女的喜爱自然，都深深地影响着我，我身上踏实做事、朴实为人的性格，也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子。他遇困境而顽强、遇大事不慌张，凡事乐观向上、坚韧刚强的品格也深深地影响着我。

我也为人夫，为人父，但我性格急躁，他身上很多的东西我还没学会。这十多年，我也帮亲人和朋友带过七八个小孩，目前都还带了两个侄儿，这才真正体会到带别人孩子的辛苦和无奈。

（我一哥们也曾帮他妹妹带过一儿子，他的烦躁和难受让他本身的高血压更加上升，他老婆不敢再坚持，只得在一学期后让她侄儿回家就近上学）。

他能坚持带我，我能坚持带我的侄儿等几个人，原因可能不外两点，第一是迫于亲戚朋友的无奈，关键的一个原因，还是缘于对小孩的喜爱，缺乏了这种基本的喜爱，可能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去了。

近二十来年，他们老两口也在儿女的坚持下离开老家到城里来，我也才有更多的机会去看看他们。

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报我难以做到，我能做到的就是能多去看看、陪陪。每回去他家时，他都特别地高兴，瓜果等好吃的不断地催我吃，不断地分享他们两人的养生之道。他的养生之道就是按摩，他说，我每天把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搓到，搓得发烧；他说，你孃孃懒，每天都是我给她按摩，然后上午去河边走路，下午去小区跟一些老头老太摔一会儿扑克，吃哈贡，晚上又去散步。

我知道，人到老年，需要的是豁达，需要的是一种自得其乐的生活状态，看到他们把日子过得这样轻松自在，我一边表扬他们，一边替他们高兴。他们的锻炼的方式很对，但方法有点过激，他们的锻炼方法应该归为道家一脉，但按摩力度太大，已经脱离了道家“道法自然”的基本法则，我每回都会提醒他们，一定要循序渐进，必须自己能够忍受，他们对此津津乐道，而且看到他们手脚灵活，动作灵便，身体日渐康健，我也就不便阻止了。

得知他生病，我很快就去看他，他笑声爽朗，然后撩脚挽袖，像是表演健美：“医生说老子只有两三个月了，老子就不相信，你看看我这手杆、腿杆，这门有力，腿脚这门灵便，两三个月？哼！就算不医，老子再活两三年莫得点儿问题。”然后又给我讲人到中老年生活该注意什么，不要等生病了再来着急，又然后像以往一样在我身上来指点按摩方法。他每次在我身上操作按摩时，都搓按得我有点疼痛受不住，但我不能扫他的兴。他还说，我即或明天就死了也莫关系，我儿子女子都安排好了，我莫得一点遗憾，我会高高兴兴地去死。为人父，除儿女外别无大事，儿女安定，一切都可以放下，包括生命。

他给我讲了他检查的经过和准备医治的办法，儿女都要求他手术治疗，他说，与其让我躺着多活几年，不如让我站着活两年，那种毁灭性的手术方法我不干。这说来说去都是怕花儿女的钱，怕最后人财两空，我知道他一旦认定，九牛也难以拉回，只得劝他放宽心态，调整锻炼方法。

我也不相信只有两三个月，哪晓得真就三个月的样子他就走了。

我之一生，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何毛主席（表弟锦的老婆）说，不能那么说，不这样，说不定会是另一番人生。这话不假，但照我当年在家的那种耍法，那另一番人生定会是一塌糊涂。环境可以塑造人，也可以改变人，但必须是积极乐观进取向上的，否则，定将泯然众人。

何姑爷，天国阳光明媚，天国的道路铺满鲜花，天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