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飘香

藏菊居士

　　屋前的丹桂在金色的九月末盛开了，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桂花香。妻说，她最喜欢这种气人心脾的花香。每年的这个日子，她每每在月光下的树旁，能站立很久。

妻是一位小学语文教师，1992年7月中师毕业来到这间乡村小学。本来喜欢数学的她被学校安排教了语文，校长说咱们太缺语文老师了，还说教语文好啊，教好了就是一个孩子一生最大的造化，是一个积大德的职业。妻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教鞭，一干就是三十二年。

校园里有棵桂花树，每年的九月份都会开花，有时会开在教师节的九月十日，有时候还会随着暑假后开学的第一声铃响开放，今年开得晚很多，都到了月末才盛开。但无论何时开花，那缕幽香总会弥散在校园的角角落落。

妻后来告诉我，她是因为这棵桂花才留在这个乡下的学校的。尽管她的好多同学都在城里的学校，甚至很多原先分在乡下的同学后来也进了城。可是，她仍然留在这个小小的农村小学里。

妻很敬业。刚开始时，没有教语文的经验，她就边教边学，虚心请教老教师，还到陕西师范大学和华中师范大学进修汉语言文学专业课程，拿到了专科和本科毕业证书。

妻买了许许多多的教参和文学书籍，尽管当时我们的工资不高，但在买书方面，她是从不吝惜的。慢慢地，我们家的书柜满了，那就再买一个。久而久之，我们的家里居然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柜，连下脚的空地也没有了。

妻说，读书才能把自己丰富起来，自己有了才能给学生。

她喜欢每一个学生。刚教书的时候，她的工资很低，但总会把路远来不及回家吃午饭孩子带到家里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有时候会带一些稀奇的食物到教室，与学生们一起分享。

她的每一个学生都喜欢她，当然也喜欢她的语文课，有的孩子甚至在数学课上写语文作业。1992年9月，她一参加工作就接手了四年级一个最差的班，这个班级不仅语文成绩不好，其他课程也很差，甚至连正常的学习秩序也谈不上。她带了这个班级两年，居然把这个班教成了全区小升初会考农村组的第一名。

初出茅庐第一功。如今过去三十年了，我们一起外出的时候会偶尔碰见站在路边向她敬举手礼的中年人，那都是她当年教的第一届学生。

女儿出生了，她的学生都很喜欢。没人带孩子的时候，她会带女儿到班里，让她坐在空位子上听课。有一次一个学生给女儿捧来一条在河沟里捞来的小鱼，不小心摔倒了，但手里盛放小鱼的玻璃瓶却一直好好地端在手里。望着学生磕破的胳膊肘，妻流泪了。她给我说“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忍心不好好地教他们呢。”

2021年秋季开学的时候，她被上级派到重庆市丰都县支教两年。最初在最偏僻的大山里教书，看到孩子们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她就到城里的书店给孩子们买书，结果是这也好那也买，一直花光了一个月的工资才罢手。一个学期下来，她又把一个落后班教成了排头班。

第二个学期，县里把她调到了城郊结合部的小学里，结果又是一样的复制。第三个学期，县里又把她调到最好的实验小学，任教的一年里，那个最差的班级一口气追到了前列。同事们买来好吃的请她，说你一个支教老师干吗这样拼命？弄得我们都搞不赢……

两年过去了，县里还想让她延期支教。但是原单位的校长不愿意了，他说你再不回来，原先的那个班级的学生都要跑光了。

她外出支教后，原先的班级由一位代课老师接手。结果把一个全乡的样板班教成了倒数第一。家长们等了两年，眼看她还没有回来，只好转学。

看到自己的学生这样，她心疼得不行。赶紧把班级接过来，一个学期下来，又把成绩提到了全乡第一，第二个学期仍然名列前茅。家长们高兴了，纷纷把转走的学生又转了回来。新来的校长说，以后你哪里也不能去了。

妻总是这样子，仔细地教书，默默地做人，从无苛求。在荣誉和晋升面前不动心的人极为少见，但妻就是一个。

她说，孩子们总会长大，当他成年的时候，他们会分辨出小的时候教他的老师究竟是谁对他最好。

我常常在想，一个人究竟怎样才能活得有尊严，活得有意思？那就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每年的教师节、元旦这些节日，妻的办公桌上总是堆满了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甚至毕业三十多年的学生也不忘他的小学校语文老师。

春节的时候，我们家里会出现很多年龄各异的她的学生。我想，一个小学语文老师，能够做到这一步，应该算是称职了吧。

桂花树的花朵很小，模样也很普通，但是它是真的香，真的能深入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的心灵深处。

一个小学语文老师，难道不也是一棵花朵满树的桂花树吗？

2024.10.24,5:55,丰都县瓜草湾1栋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