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日暖

孟庆冰

　　庭前秋叶红黄参差，佳鸟相逐，天高风定，门无闲客，正宜负暄品茗。娑婆日暖，岁月无恙，身心安泰，如阳光下的夹竹桃，任微风习习、细雨绵绵，幽芬不改，自在摇曳。纵使风劲雨急、翠叶纷披而柔枝不乱。

心就在此处，无法安住，便有一个漂泊的灵魂，期盼，等待，匆匆，戚戚……何其愚也——愚既愚矣，莫自恚，此恚，是愚上愚也。谁不曾年少？当你血热奔涌的时候，你不相信悲凉；当你在狂乱的人群中的时候，你不知道凄凉；当你的躯壳裹挟着你欲望的时候，你不知道清凉。你在乎的一切引你走近并沉浸其中，便有暂留的百味等你品尝，甘苦，爱恨，悲欣……这是我们躲不过的功课。圣人四十不惑，庆冰愚钝，花甲近，不敢轻言不惑。只是少了激情，也少了妄想而已。记得多年前有位两位老者在我的办公室问答，一个生在湘西，姓张，一个生在天津，姓李，都在朝阳工作，李问张：人这辈子什么最没意义？两人迟疑片刻，竟然异口同声：少年立志。当时他们就是我现在的年纪，我当时不到三十岁，当然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壮志得酬者毕竟稀之又稀。尽管如此，我依然赞成少年立志。有志未必得酬，无志将欲何之？我无心教导少年，也不反对智者教导少年，只是这种教导须得万分谨慎，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我们宁可接受老小孩，也不愿看到小老头。少年是属于新时代的，让他们复制父辈的生活，便是反动。孩子们有远胜过我们的东西，尊重比批评更重要。想老而不死的原壤自不教人，能承仲尼之杖，此贼似有胜人处。

　　绝圣弃智，为而不争，还是落在为上。有所为便是生命存在的方式。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结网成而身殁，鱼不得食，网遗他人，他人可得鱼，是为有功。家兄曾带队维和医疗队赴刚果金，决定动员队员用业余时间建篮球场，大都反对，认为条件艰苦，工程量大，费时费力，建完了用不了两个月就得回国了。家兄主张，建设的乐趣不亚于使用，远胜过发呆。即使我们撤了，篮球场也留给了当地，物尽其用，功不唐捐。我深以为然。如果我们知道少年立志所期望的那个结果将不会出现，就放弃了手中的工作，我们所能做的可能除了吃喝拉撒了也没有更多了。不期功必成而为之，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

　　闲得胡思乱想，仅是自娱而消日。事与时迁，大道不改，当遵古贤之训：敦伦尽分，和光同尘，顺天应人，无怨无嗔。娑婆日短，寿夭在天，他日彼岸花开，正宜归去来。

辘辘饥肠提醒，得弄点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