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桂花儿

玲玲姐

馨香美丽的桂花，魂牵梦绕在故乡。

孩提时代，金秋到了，庄稼陆陆续续收割。踏实和欣慰进到农民心里，笑意涂抹在农民脸上，桂花便基本上做好了庆祝和犒劳的准备。

农家晒坝边儿或房屋端头，那一棵两棵桂花树，树枝上握起初如眼屎渐如小米的花苞。树下是脱掉谷粒的干草堆，树旁有青葱竹丛、挂果的柑橘……

“八月桂花香”“十五月儿圆”，谚语喊出来。月儿一天比一天满，中秋一天比一天近。只待月圆桂花儿开，桂香•月色•秋味交相融合，展现出每年一度的独自韵味，酿造出每年一度的文化美酒。

中秋夜到了，月光从淡蓝深邃的夜空清幽幽地泻下来，给大地披上一层银辉。房屋、竹树在地上留下或斑驳或密实的影子，整个农家便笼罩在黑、白、半黑半白三种光影组合成的静谧朦胧里。

干草堆残留的丝丝稻香，竹林柑橘散发的缕缕清香，陪伴着桂花绽放的浓郁甜香，借着白天秋日的余温，蘸着仲秋夜晚的薄露，在夜空里沉沉发酵，不由分说地直往口鼻深处钻，让人陶醉得心要化。

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月色暗香，微醺之中，渐渐觉得嫦娥飘离月宫，顺着月光来到身旁，在桂花树下漫步。

香气，要数桂花儿飘得最远。

桂花儿飘香的时节，造访有桂花的农家，人还在地坝坎下，还在屋后菜地，还在屋前池塘，甚至还在房屋背靠的山坳，桂花儿便热情远来，以香迎客。

倘在白天，客人正被秋风丽日、金黄原野唤起愉悦，幽香不知不觉已经爽进心里。如在夜晚，客人正被月色清辉、山间轻雾吸引，欣喜目的地终于到了，幽香已经悄悄包裹全身。

清新里混合着甘甜，带给人无限的高洁雅致。近处浓郁但不失柔和，远处清纯而富于连绵。桂花儿香在收获的相对富足时刻，代表着大自然特有的方式与态度，点缀大地，抚慰农人。

处于乔灌之间的桂花树，既不峭楞楞的放肆，也不矮杵杵的卑躬，一般个子，中规中举。

它树皮褐色，或者灰褐色，有的还泛出点儿淡淡银色；它枝桠多呈黄褐色，普普通通。

它的树冠多以半圆或球状示人，不算出众。稍显不同的，应该是它贯彻了对称的美学原则，干上生枝，枝上生小枝，小枝上生叶子，“对生”“对长”。

桂花的叶子，算是有特色了。其形状多为长椭圆，多多少少都带有尾尖，象金桂、银桂、丹桂三大家，尾尖犹如丹凤眼美女的眼角。叶子绿色，只是有墨绿、深绿、青绿之分，加上叶片厚实、扎实，所以桂花树叶子呈现出一种碧玉般的美感。成熟长大后的桂花叶子，整个微微向枝条外翻翘，犹如向后梳去露出光洁额头的美女的秀发，早早谦逊地把枝桠留给后面将要来世的桂花。

桂花的树干、枝桠、叶子，把桂花树塑造成淳朴、稳沉、厚道的形象。

桂花树的丰采与特色，当然是姗姗来迟的桂花儿。

桂花儿直接长在叶子给它腾留的小枝上。每隔一两寸，小枝上便有一个生长点；如果哪里的桂花儿长在了叶子脚下，那只能解释为同了步伐。

花苞在生长点儿绽开，翠绿的“针”状花柄“顶”着对开四裂的花瓣出来。

花瓣的颜色，根据自己的家门，黄如金、白如银、红如丹，对号入座。一旦花朵站稳身姿，便立马生发脉脉幽香。

桂花儿在生长点呈环状分布，并簇拥生长，所以花小但密集。近看繁星点点，远看团团附枝，灿烂、浓艳、华丽，给人花团“绑”枝成“束”的美感，绿叶成了间插配置。这时再看花枝，仿佛“秀发后挽、额头光亮、粉面含春”的美少女。

在“玫瑰花居枝头”“牡丹花傲叶上”的百花园里，桂花儿展现的是另一派鲜艳夺目、雍容华贵。

伴随着秋天庄稼收获而开放的桂花儿，自然寓意着丰收、成功、富裕，这是它文化内涵的母题。

由此衍生，中华民间酿制桂花酒，花香酝酒淳，推波助澜，幸福“酒酒（久久）”长。

古往今来，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折桂”“鳌头”，畅饮人生的第一杯桂花美酒。古时至此官运伊始，最差也能得员外俸禄；今时可端铁饭碗，最差也是敲门砖、工作梯。

“桂”“贵”相谐，新婚之时，取枣子寓“早子”进入筵席，折桂枝寓“贵子”装饰新房，早生贵子，富贵万年……

至于桂花儿甜香，初闻清新纯净，再嗅甜蜜芬芳，久品纯厚雅致的多元化多层次，更是生化出高雅、纯洁、忠诚、相爱等众多美好寓意。

长大后，到了城里。城里也有桂花儿，但是家乡那种花香未能跟到城里来。

我知道，这不能怪桂花。要么成排成行队列整齐，要么修身变姿配合它人，已经由不得它。盖满大地的水泥森林，把月亮孤零零的隔在高空，月华难以流动。动不动让它身披彩灯，不给它夜晚那点儿特有的朦胧。至于乡下夜晚房前屋后、林中竹下那种水雾，已成奢望。而青瓦小屋、低矮草房、稻香草堆……想都莫想。月色、稻香、桂花儿，再无交融。

而我自己，成天追来赶去，也早已告别幽坐月下，或者全家围话的生活。

但渐行渐远的岁月，带不走故乡桂花的情结。人类文明的发展，有它自身的运动场，来到城市的桂花，成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插画”式的点缀，弥足珍贵。它以另一种馨香美化城市，也成为我“引发怀旧”又“治愈怀旧”的双效良药。

工作闲暇，节假欢欣，背了包、提了筐，来到桂花树下，或进入桂花林里。攀住桂花枝，便如握住现实；看着桂花儿，便重温了幸福美好；嗅着桂花儿香，便钩沉童年过往。沾一身桂花儿香，便孕一腔温情回家，孕一股激情工作，孕一派热情远行它方。

今年，猛烈而持久的伏旱，搞得重庆好几个地方同时跻身全国高温前十。大地两次披金，第一次披得农民庆幸，庄稼收割了；第二次披得人们担心，树木煎熬生死劫。悄悄去往街心花园，有人养护，桂花树蔫蔫还在。

中秋节前个把星期，有传今年桂花不开。中秋节当天，又悄悄去街心花园。桂花树静静的立在那里，心想：“不开就不开吧！生死劫大难不死，已经’阿弥陀佛’”。

国庆节闲逛，发现桂花树精神好多了，叶儿发亮，轻风一起，枝桠摇动。心里一阵安慰，来年有望了。

十月中旬，外出归来。隔着高楼听见一阵大吼。好奇地转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人吃惊。

大吼的是一群广场舞者，她们聚集在桂花树下，拣的拣花，拉的拉枝，摇的摇树，更有两位大妈，手握竹竿，一竿一竿刷刷地敲打桂花树。

遭罪的是一棵丹桂，花儿红雨般一波一波随竿而下，广场舞者们随着一波一波的红雨兴奋的大喊、哄抢。

走上前去，树下还坐着好几位大爷，脸色沧桑，温和慈祥。“桂花儿开了，就是这两三天”，“说开就开了”，“现在是补开，早已过了开花时间”。从他们的话语里，我能听出这是感恩和对眼前行为的不屑。

想起小时候与婆婆爷爷一同月下赏花的情景，和婆婆永远讲不疲倦的故事：“八月十五晚上，上半夜有人偷砍嫦娥的桂花树，下半夜桂花树又长好了”。想起爷爷拿家里的竹篾簸盖放在桂花树下，接住凋落的桂花儿来烤酒的往事。

为城里那些死里逃生，还能聚集全身力气，把使命、坚韧和信用挺在前头的桂花悲哀和感动。唉！我心中魂牵梦绕的桂花儿！啊！我心中珍贵无比的桂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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