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配

丁小雅

      这是一个没什么情节的故事，读下去需要一点耐心。但是每个读的人，都是天选来见证奇迹。

      故事的开头有两个引子角色：片片和柱子。

      片片是一块近似长方形的玛瑙石，宽3.2厘米、长4厘米，厚约3厘米。一面光洁细腻，另一面粗糙坎坷，两面共构成一个微卷的弧状片。（下图左侧为正视图，右侧为侧视图）

      柱子就更普通了。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四棱柱形，颜色带着泥土坷垃的味道。确实，它的皮色就是土色的，丢在地上，走过100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它。然而它饱满的样子很有个性，让100人之外有某人一眼就看到它。待拿在手上细看，外没长相、内无玉性，全身没有一个平面、一条直线，顶尖处还有一个片疤。结论是：无用之材。转手就把它扔进地摊货的堆堆里。

      悲哀呀，就像女娲补天留在青埂峰的那块顽石，石石皆得补天独它百无一用。

     但是柱子偏偏碰到了片片。一段故事就发生了。

     故事简要描述为：柱子可以在片片的任一位置、以自己的任何面向、以立柱的样子站得稳稳。它们之间有一种无法攻破的默契。

      自从发现了它俩的事，我不断试着去找它们无法平衡的点，来结束这段故事。但一直没找到。

      我也在有限的范围内，试了类似的其它柱子和片片，一直没找到有如它们相类似的默契和搭配。

      我想，总有一款适合倒，所以我还是不断地去寻找柱子倒下去的可能。

      有时候放下手去，柱子噌地倒了，我一楞，行啊，但是且慢，我再试一次，得，人家还是站住脚了，原来，柱子的反应也要给点时间，人家也是有脾性的。到了一个新位置，它俩对这个新模式需要片刻的熟悉，这就要我放手得稍缓一些，或者说只要平稳些放手，那手的平稳之间就给了缓冲，它们就找到新的平衡感了。

      柱子在片片的任一处，无论怎么转身，总是能稳稳地立住。片片是无处不包容，柱子是无时不信赖。

      我不太敢轻信，可能吗？但是到现在，我还没有成功找到倒点。

      故事从来不会是孤品。不倒石，并不罕见。比如见诸风景区的不倒翁石：浙江普陀山的磐陀石，福建东山岛上的“铜山风动石”……人能晃动石头，但无法推倒石头。更有趣的是下面这一段： 在日本高知市的某个村子，发现了一块被称为“晃晃石”的巨石，这块大石头立在崖边，轻轻一碰就晃，但任人怎么推，就是不能推下崖去。名气大了，引来了一群大学生，带上千斤鼎，发狠心要把晃晃石顶下崖去，结果“晃晃石”挪动了方向，硬是没有掉下去，也从此呆着不动了。一群大学生被当地按“器物损坏罪”起诉、处罚。

     这群孩子如此不厌其烦，是想要说“不”？

      对于片片和柱子，当我发现这样一对如此这般心有灵犀的，当时很兴奋。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渐渐反转，在我这里，找到柱子不能站立的位置才算到点。就像拿千斤鼎去顶“晃晃石”的那群少年，我想要达到一个与已有情况不一样的“不”。

     《红楼梦》中青埂峰上那块顽石，也是不甘于现状罢。随便癞头和尚怎么劝阻，终究凡心如炽，非得去温柔之乡沾染一番胭脂花粉不可。

      神瑛侍者与绛珠草的红楼一梦，虽是千古遗憾，却源自他们的所愿和所求。绛珠草化身林黛玉，要以一生之泪,报答人间之名为宝玉的前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恩，也由此有了青埂峰上的那块顽石走进风月场的幻历。一场戏是一场梦，梦上全是自己的单子。癞头和尚不过就是媒介。就好比我们走进餐馆，自然是自主点菜，丰俭由人，后厨一阵操作，端上来的，就是我们的菜。

      柱子和片片，本来两个毫不相干，是我把它们湊在一起。但是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促使我把它们放在一起。凡人的智慧，穿不透世事的面纱。

     就此想到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塞翁的故事：失马而得马，得马而致残，因残而留命。

      遍地奇迹，此话未必是假话。只有塞翁识得，奇迹不过是下一个奇迹的预告片。

      生活是奇迹的连环套。我们可能就是那连环套的结套人和解套人。身在其中，却未必明白。

      如果宝玉成婚那晚，掀开盖头看到的是黛玉，那红楼梦的故事还能流传至如此吗。至少，神瑛侍者和绛珠草下凡历劫的期待就枉费了。

      瞧，各种不协调，各种不平衡，缓缓落手，轻轻推来，哪里来哪里去，虽然不知缘由，却始终在自己的窝里。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生活里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许多人对待“晃晃石”的方式，不用费那么大的力，让它晃着就好。这是默认原始配置。

      另有一种选择，像那群少年，直到“晃晃石”不晃，才肯歇下来。有时候，觉得生活的苦味太重，就想去找一点甜；如果甜味太重，就想去找点苦或辛辣。这是配置更新。

      但是有人说，“晃晃石”的村子可以开辟一项新的游戏---“征集让“晃晃石”重新晃起来的人”，操作得当估计也能游人如云。这也是另一奇迹的开始，或者奇迹本身的轨迹就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平面几何的点线来描绘。

      是否也可以用来解释，不平直的柱子能与不平直的片片合作，恰好构建出许多的平稳。貌似散乱的关系，其中却有自组织的结构在运作。

      柱子和片片，在相遇之前，它们曾经有过关联吗？也许有，我宁愿相信有，这样从逻辑上比较好理解。不然，它们凭什么遇上呢？我又是怎么被选中成为媒介呢？就如红楼梦中的癞头和尚。

     但是，如果说两块石头有什么过去而才有今天，又有谁会信啊？

     我脑子不够用，只能说，遍地是奇迹。

     “晃晃石”晃与不晃，已经都不重要。翻手和覆手，奇迹就在方寸之内。

     100人有100人的奇迹，那100人之外的某个人，有他自己不一样的眼光，去书写他自己的奇迹。

     晚餐时吃一碗小葱拌豆腐，那份伶俐清白，也是绝配了。流转千年，人人就这么享用着。

      葱香袅袅，豆腐美妙如脂膏。一点点碎银钱就能满足朵颐之好。

      能说，您不是天选的奇迹见证者？分明带着梦幻大片的背景，而来开启一段今生的奇缘。

       您本人，就是这世间的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