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的墓碑 全球第二大水壩 ‍———巴西遊記之三

晚風清 huaizli

經受了伊瓜蘇瀑布狂風驟雨般的洗禮，親眼見識過世界最大瀑布的波瀾壯闊，深感不虛此行，這趟來巴西絕對值回票價。

第二天導遊告訴我們，在伊瓜蘇還有另一個重要行程，就是參觀伊泰普水壩（Itaipu Dam）。開始我還有點猶豫，心想沒有必要吧，又不是學水利的。導遊申明大義，強調伊泰普水壩1982年建成之初可是當時全球第一的大壩，直到2006年中國三峽大壩建成後，才屈居世界第二。

既是如此，我們便有些動心，遂決定跟去看看。這是登車參觀之前，在展覽室拍攝的伊泰普水壩全景圖，看過展覽，才知道伊泰普水壩曾被譽為世界七大工程奇蹟之一。

伊泰普大壩管理區域佔地遼闊，看得出經過精心打理，非常漂亮的一座亞熱帶花園，大壩派出的專業導覽帶著我們乘車到處參觀，所經之處堪比科技園區。

導覽介紹說，上世紀50年代巴西聖保羅和里約熱內盧人口暴增，電力供應緊張，巴西與巴拉圭決定在交界的巴拉那河上開建水電站，60年代開始談判，1970年终於動工。

巴西的伊瓜蘇鎮位置特殊，巴西、巴拉圭以及阿根廷三國沿著T形河道相互為鄰，巴西與阿根廷隔著伊瓜蘇河相望，另一面則與巴拉圭隔着巴拉那河相守。在伊瓜蘇鎮可以一眼望三國，原本我們還計劃去巴拉圭看看，但因為事先未備妥黃皮書（相關疫苗接種證書），只能作罷。

當年經由競標程序，美國IECO公司和意大利 ELC Electroconsult S.p.A公司组成的联盟赢得了伊泰普大壩的共同建造權。

為了建造這座長7.9公里，高196米的水壩，總投資196億美元，動員四萬人，耗費七年時間，所用鋼筋可以打造380座艾菲爾鐵塔以及15條連接英國和法國的英法海底隧道。

這座由巴西與巴拉圭兩國共同擁有的伊泰普水力發電設施，是僅次於中國三峽大壩的全球第二大水力發電系統。為巴拉圭提供了85%的所需電力，也為巴西提供了17%的用電量。依賴伊泰普大壩發電的人口高達五千萬人，相當於澳洲人口的兩倍。

大壩底部安裝了20個發電機組，每個發電機組的發電能力為70萬千瓦，20台總裝機容量為1400萬千瓦，年發電量900億千瓦時。

伊泰普大壩雖然擁有20台發電機，但只有18台保持運行，另外有2台分別命名為18A与18B，常年處於待命狀態。那是阿根廷介入其中的緣故。因為假如巴西與阿根廷暴發戰端，只要伊泰普大壩20台機組全員開動，所有洩洪閘門被惡意開啓，釋放的水量就足以淹沒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當年阿根廷跟巴西、巴拉圭三國政府簽訂了不能全員開動20台發電機的合約，必須保留2台發電機作為輪換機組。

伊泰普水電站安全運營40年，在三峽工程建成之前連續15年保持全球發電量最大紀錄。巴拉圭一年平均僅使用700萬兆瓦小時電量，剩下3800萬兆瓦小時卖回給巴西，根據最初的合約，巴拉圭是以低於市價的價位賣電，雖然巴拉圭覺得該合約不公平，但只能等到今後更新合約時再重新談判。

導覽帶領我們進入發電站控制中心，可以隔着玻璃窗看到里面工作人員正在忙碌。控制中心正中有一條黃線，那是巴西和巴拉圭的分界線，牆上的巨大顯示屏幕上也划有分界線，一邊顯示巴西數據，另一邊顯示巴拉圭數據。控制中心的員工國籍比例也是各佔50%，每隔一定時間還會更换控制中心主任。

參觀發電機組讓人大開眼界，這台正在轉動的龐然大物，據說每台重量就超過九百噸，其中個別零件都重達一百多噸。導覽介紹說，很多機器因為體積太大，都是將零件分拆開來，分別運送到發電廠內才組裝起來的。

從控制中心出來，導覽帶我們登上大壩參觀，現場介紹大壩蓄水能力和洩洪流量。

據說伊泰普大壩溢洪道的洩洪能力達到4.6萬立方米/秒，如果開啓全部閘門洩洪，那場景非常驚心動魄。那時會有巨流呼嘯奔騰，水聲震耳欲聾，即使在距大壩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得到，但是一年之內只有十分之一的機會可以目睹這一奇景。

我們運氣不太好，沒能遇上洩洪道開啟，無緣一飽眼福。

聽說伊泰普大壩的洩洪能力竟然達到4.6萬立方米/秒，讓我大吃一驚，這可是伊瓜蘇瀑布巨大流量的兩倍，要知道伊瓜蘇瀑布乃是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啊！

在好奇心驅使下，循著該話題繼續追問導覽，希望了解更多詳情，這一問不打緊，竟然問出了一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殘酷事實！

當時導覽正帶領遊客重新登車， 向我們展示伊泰普大壩浩瀚無邊的水庫。大壩攔腰截斷巴拉那河，在其上游蓄水形成面積為1350平方公里、庫容量達290億立方米的人工湖，站在大壩上完全看不到湖的盡頭。導覽告訴我們，現在所站位置是大壩高點，約有65層樓高，可以想見大壩水庫圍出的湖面有多麼大多麽深。

導覽站在大壩上，告訴我們一個石破天驚的故事，她說，就在眼前這碧波萬頃大湖的湖底，原本有一個瓜伊拉瀑布（Guaira Falls），曾是世界上最大的瀑布群以及世界上徑流量最大的瀑布，比你們看到的伊瓜蘇瀑布（Iguazu Falls）更加壯觀。

瓜伊拉瀑布群由19個瀑布组成，瀑布總寬達3.2公里，總落差114米，跌落聲遠至40公里之外都能聽得到，平均流量達13,200立方米/秒，洪峰期可四倍於此，是地球史上有記載的流量最大的瀑布。導覽不無遺憾地告訴我們，曾經冠絕全球的瓜伊拉瀑布群現已從地球上永遠消失無蹤，這是修建伊泰普大壩所付出的慘重代價。

我的天啊！伊瓜蘇瀑布的波瀾壯闊已經讓我們瞠目結舌、驚嘆不已，瓜伊拉瀑布的寬度和水流量居然還遠超伊瓜蘇瀑布，那該是何等美妙的絕世奇景啊！但讓人難以理解和接受的冷酷現實是，此等世不二出的極品自然景觀，竟然被人為鏟除掉了，簡直太慘絕人寰！太暴殄天物！

伊泰普大壩1982年10月13日關閉水閘，開始蓄水，蓄水用時比工程人員預計的短，僅用了14天不到，因為巴拉那河剛經歷雨季，河水水位很高，至10月27日，水庫達到蓄水高度，接近水庫末端的瓜伊拉瀑布群即被河水完全淹沒（上圖顯示了被淹沒瀑布在水庫中的具體位置），昔日壯觀的瓜伊拉瀑布群景觀被從地球上徹底抹去，就此不復存在。

瓜伊拉瀑布的偉岸雄奇既已無緣目睹，只能從網上查找些殘存的有關照片，驚見景色之壯美，水量之豐沛，果然無與倫比。

十萬激流挾風雷閃電之威呼嘯撲來，一江狂潮以排山倒海之勢奔湧而至，世界第一大瀑布，氣場非同尋常，陣仗威武雄壯，足以震懾天下。

令人扼腕的是，昔日氣吞山河雄姿不再，萬人景仰威名已是明日黃花。

1982年10月，來自世界各地的生態环境專家、學者和熱愛大自然的人們聚集在大瀑布脚下，按照當地原住民的傳統習俗，為即將消失的瓜伊拉瀑布群舉行過一場特別的葬禮。

在中國，此事曾被寫成名為《大瀑布的葬禮》（人教版）的課文，作為小學語文教材使用。不過後經武漢大學水利學院朱詩鳌教授指出內有常識性錯誤，誤指瀑布位於大壩下游，人民教育出版社已將該课文删除。

參觀伊泰普大壩本非吾願，却不料意外了解到一桩舉世震驚的公案。此事勾起我對兒時的回憶，下意識感覺到，當年高呼「讓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時那種豪邁激情，更多透露出的其實是幼稚和無知，「人定勝天」有待商量。

恩格斯曾經說過：人類「征服自然」取得的勝利是有代價的，「如果說人靠科學和創造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麼，自然力也對人進行報復。」並警告人們不要陶醉於這種勝利，因爲到後來產生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響，常常把第一個結果」取消了。

目前掌握的資訊顯示，伊泰普大壩建成後，在造福一方的同時，周邊的動植物生態環境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已引起當地政府和民眾高度重視。看來，造物的神奇不可褻瀆，人在大自然面前應該始終保持謙卑和敬畏之心。

曾經給巴西和世界人民帶來無盡驕傲和美感的瓜伊拉瀑布，已經蕩然無存，我心中的惋惜之情無處排解，面對雄踞巴拉那河上的伊泰普大壩，似乎隱約覺得，那更像一座正在啜泣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