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成名杨慕侃

杨观达

一、杨慕侃传略

杨慕侃（1868-1902），字子訚，一字亦陶，号甓廎，祖父杨配篯，诰赠奉直大夫；父亲杨纯敏（1846-1897），字叔平，号筠平，册名镜清，清廪贡生；母亲项氏（1847-1896），小南徐家站邑增生项熙公之女。
杨慕侃是杨配篯的长孙，所以深得杨家上下宠爱，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幼沐浴于家庭浓厚的书香氛围中，因而伯父杨纯约与杨镜澄亲自督导慕侃的课业。其母项孺人出身名门望族，精通诗书算术，擅长女红，对慕侃的教育尤为上心且严格。
1873年，五岁的杨慕侃与表哥刘绍宽一同跟随前仓廪贡生杨琴舟为师，学习句读之法。随后，杨家相继聘请了四位启蒙教师，为两人提供了不同的教育体验。杨慕侃自幼才智非凡，五岁能诵读《尔雅》，十岁能提笔作文。
转眼至1880年，为全力备战科举，项孺人特地请来博古通今、精通八股文的侄儿项雨农，为儿子与外甥共同授课。这一年，年仅十五岁的杨慕侃已完成了对《九经》的深入研读与理解。
1884年，为进一步提升杨慕侃的学业水平，其父聘请了瑞安许黼宸先生专门教授他骈文技巧。同年六月，在府试与秋院试中，杨慕侃与刘绍宽均以卓越成绩脱颖而出，一同考取了邑庠生。
杨慕侃的才智与成绩，赢得了世谊瑞安孙衣言、孙锵鸣等前辈的深切厚爱与高度赞誉。他也有幸与挚友孙诒让、黄绍箕、陈虬等人一同游学京师，朝夕相处，相互学习，受益匪浅，极大地拓宽了视野与知识。此时的杨慕侃的文章所展现的格局与气象，已远超同辈，师友们纷纷赞叹他具备“翰苑”之才，对他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刘绍宽长期寄居杨家，两人共同研习，学业并驾齐驱，难分高下。然而，为了支撑家庭生计，刘绍宽不得不分散精力，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备考乡试。相较之下，杨慕侃游学归来后，文笔更显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令刘绍宽不禁感慨：“学业上，我已远远落后于表弟了。”
光绪十二年（1886）初夏，杨镜澄以考生杨慕侃叔父及保廪的身份，陪同赴温。彼时，平阳三名童生在寓所遭遇衣物失窃，他们前往永嘉巡捕厅请求破案，却反遭训斥。杨镜澄闻讯后，随童生前去理论，不料童生竟遭巡捕厅门丁暴力相向。目睹此景，杨镜澄愤慨难平，遂携童生前往永嘉县衙，请求验明伤情。然而，永嘉知县周熙与温州府捕厅陆炳却判定童生无伤，此举引发同行好友金鸣昌（后改名金晦）和学生黄庆澄的不满，他们认为官府侮辱童生，遂倡议罢考以示抗议。
面对童生的抗议，永嘉巡捕厅等官员反而诬陷杨镜澄，强迫其下跪认罪。杨镜澄大义凛然，不为所动，他坚定地说：“此乃庄严公堂，岂容无礼相待！我无罪之身，岂能轻易屈膝！”最后他考虑到此事牵连甚广，恐波及平阳众多考生的前程，毅然决定牺牲个人名誉，主动请求革除自己的廪生资格，以平息风波。
最终，温州知府李士彬发布告示，对三名直接参与罢考的童生实施扣考处罚，其余考生则获准继续参加府试。而杨镜澄、金鸣昌与黄庆澄，因未能有效约束所担保的童生，亦被一同革去廪生身份，成为了这场风波中的牺牲品。
1888年正月，为助力杨慕侃攀登科举高峰，杨镜清诚邀金晦到大夫第为子授课。在金晦的悉心指导下，杨慕侃不仅潜心研读《古文》，勤练《算术》，还深入钻研《毛诗》、《尔雅》及《说文》等古籍。他的学业成绩由此取得了显著的进步。
金晦以其渊博的颜李之学及卓越的算学造诣，声名远播，吸引了众多江南垟的学子，如刘绍宽、黄庆澄等，纷纷前来求教。他们在金晦的指导下，学业有成，成长著名的学者。
1889年，杨慕侃与坡南诸葛钧在乡试中脱颖而出，成功考中举人，这一喜讯在平阳引起了巨大轰动，民间传言此乃“文明塔”建设带来的福祉。回溯历史，宋元明时期平阳文风鼎盛，而至清朝却陷入了科举不振的窘境，被视为“陋邑”。知县汤肇熙于是倡议在龙山兴建“文明塔”，祈愿重振平阳科举雄风，再现辉煌。在以宜山陈际中为首的乡绅们的慷慨解囊与积极劝募，这座承载着希望的“文明塔”终于在光绪十年（1884）三月顺利落成。
杨慕侃中举的喜讯激励了江南垟的广大学子，比他小几岁的黄庆澄、杨悌、郑汝璋、殷汝熊、杨缇、黄炳道和曹澍等才俊，通过努力，均考取了举人，其中多位在张家堡接受过私塾教育。据民国时期的《平阳县志》记载，整个清朝近三百年间，平阳仅有三名进士与十三位举人，相比之下，张家堡在科举方面的成就显得尤为突出，足见其文风之强盛，教育之兴盛。
杨慕侃一举考中举人后，并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他立下宏愿，誓要考取进士，为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夜以继日地努力不懈。1890年2月，杨慕侃满怀信心地前往北京，参加了礼部会试。然而，同年的温郡考场却捷报频传，黄绍第、金振声、潘其祝三人荣耀中进士，孙诒让、许黼宸等六位温郡才俊则担任了荐卷人。
然而，命运似乎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1891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性痢疾如暴风雨般袭击了他，这场重病不仅让他身心俱疲，还遗留下了难以摆脱的脚气病，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原定的赴京会试计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杨慕侃没有选择沉沦或退缩，而是以超乎常人的坚韧选择了继续前行。
时间转至1892年3月，春风虽暖，杨慕侃的身体却仍未完全从病痛的阴影中走出。但他的心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征途，誓要在礼部会试中证明自己。此次会试，汇聚了翁同龢、祁世长、李端棻、霍穆欢等众多重量级人物担任总裁，其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然而，命运似乎并未因杨慕侃的坚持而格外眷顾，温郡此次竟无一人能够摘得进士桂冠。
1893年，正当杨慕侃全力以赴准备第三次冲击会试之际，命运再次对他施以重击——他的双腿足疾骤然加剧，即便遍访名医，历经治疗，却仍无法行走，只能终日卧床。这一变故，无情地斩断了他对于科举仕途的深切梦想。
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杨慕侃的亲人师友无不深感惋惜与痛心，然而他却并未消沉意志。相反，他转而将满腔热情倾注于家中所藏的丰富图书之中，潜心钻研文史，与志同道合的诗友们谈经论史，相互切磋，学问日益精进。
杨慕侃在书法领域亦有造诣，尤擅馆阁体。在卧床的日子里，他将练习书法作为了排遣寂寞、寄托情怀的方式。其书法作品笔力遒劲，气韵生动，引得众多求字者纷至沓来，竞相珍藏。
1900年正月初七，杨慕侃在家中设午宴款待刘绍宽、陈蔚、王理孚、陈仲芸等一众好友。彼时，陈蔚刚从陆师学堂毕业，被任命为江阴老湘军营的教习，陆师将二次招考，陈仲芸亦表达随陈蔚前往的意愿。夜幕降临，雪花纷飞，前仓的湘舟先生——一位岁贡生，同时也是著名画家杨宾之子，也踏雪而来共饮晚宴。宴后，陈蔚与陈仲芸更是同室而居，相谈甚欢。
杨慕侃同时将这份未竟之志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同年1月21日，刘绍宽在他家开了私塾，除了年仅两岁的儿子詒孙外，还有杨悌、杨晟、杨伯幹、宋季玉以及弟弟刘福泉等，杨慕侃有时也亲自授课指导，其用心之深，令人动容。
杨慕侃瘫痪在床后，病情时好时坏，为缓解病痛，他不得不依赖鸦片，却也因此烟瘾渐深，身体愈发虚弱。叔父杨镜澄见状，特请高僧前来为其祈福祛病，然频繁的参拜与祈祷并未能挽回健康，反而加剧了身体的疲惫与虚弱。1902年8月初三日晚戌时，杨慕侃终因病痛折磨，溘然长逝，年仅三十五岁，令人痛惜不已。
杨慕侃的离世，让刘绍宽深感悲痛。他亲自撰写《杨君甓廎墓志铭》，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表弟英年早逝的无限惋惜与哀悼。他痛心疾首地写道：“若杨慕侃能享天年，以其才华学识，定能高中进士，成为文学大家，为朝廷贡献才智。即便仕途不顺，也能闭门著书立说，与“乾嘉学派”的先贤们相媲美。然而命运弄人，杨慕侃却因天不假年，壮志未酬，抱憾而终，这怎能不让人深感哀痛与惋惜呢？”
杨悌在整理堂兄的遗物时，在谦益庐书架上惊喜地发现了他留下的十余篇遗著。其中，杨慕侃精心评校的《史记》尤为引人注目，其字迹细密工整，宛如蝇头小楷，展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秀美与雅致。此外，他还著有《毛诗韵订》及《别录〈汉书〉纪传中诏令奏记文字》等作品，这些著作在编纂风格上深受唐代柳宗直《西汉文类》的影响，体现了杨慕侃深厚的学术造诣。那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与修改痕迹色彩斑斓，丹黄之色几乎要溢出书眉，它们不仅见证了杨慕侃生前对科举的追求，也更让人深刻感受到了未竟之志的沉重与悲壮。
杨慕侃娶东社国学生李维亩的孙女为妻，据东社《李氏宗谱》记载，李维亩有曾孙女12人，分别嫁给张家堡举人杨慕侃、九板桥留日学生王万杰、瑞安马屿黄埔军校毕业生姚菁、张家庄留日学生郭心崧等人。杨慕侃曾为东社撰写《重修李氏十子亭记》。
杨慕侃长子杨詒孙，字公燕，安定中学毕业，浙江省立甲种农业学校教员，平阳县劝学员，江南教育委员；次子杨士琳，字润敷，浙江工业大学首期毕业，温州师范大学、浙江工业大学教员；次子孙杨宪棠，号菌湖，日本东京水产大学毕业，台湾水产学校校长。
杨慕侃以自己的才学一举成名，然而却英年早逝，正如同学十四年的中表刘绍宽所写的：

横阳文学自宋始，显在事功微性理。

汉诂沈薶二千载，谁溯苌亨宗卜氏？

君治其学乃崛起，撢讨未终身遽圮。

十年铅椠东流水，著作无传事可纪。

我铭君墓语匪侈，清三百年专经士。

二、《中举人原硃卷选录》

浙江乡试硃卷第五房

中式第五十七名举人杨慕侃

浙江平阳县学廪生民籍。

同考试官，即用知县夏阅

荐批：意议精警经策博合

大主考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陈

取批：神味渊永经策典核

大主考日讲起居注官詹事府少詹事南书房行走，会典馆总纂李

中批：词气鬯达，经策祥明

光绪乙酉年浙江乡试硃卷

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杨慕侃

教不可以无别，即以道之别为别也，夫使君子之教，皆能先传业而不先厌倦，则道亦何别之，有草木之臂，作以道有大小之别欤。
子夏若曰：天下事不可以无别，而教学之道尤其大焉者也。盖学有浅深，即教有迟速，而皆量夫道之大小以为施，使不问学之成与未在。而但曰：区区者不足以言教。吾恐阅道未深者，其弃道亦倍速，而此中层累曲折之数在教者，究未尝深思而得之也。
吾今者闻，言游无本之说而慨然，于教之不可无别焉。今夫教也者，亦第传其业于人，使之不倦焉耳矣，又何别之有哉。然其中有道在固不可漫焉，以尝也性道文章未可粗求于迹象，使解人可索，又何尝故靳神明，而体道未精，不与以迹象之可寻，恐精神亦惝恍而无薄，则不得不示之节目，使之习于物而徐动，其天薄物细故，未尝无与于精微，使领悟入神，亦岂仅徒拘器数，而信道未騲骤，语以精微之至蕴，将心思亦游荡而无归，则不得不与以凭依，使之循其途而不凌于节若是夫。教之贵有别也，审矣使不知所别，则教者急于传，学者心易倦矣，果孰先传而不先倦者哉。
吾于是知君子之教，之别，非别于教也，亦以道之别为别耳。学问之程余有叙涉猎焉，而失更甚于荒芜，苟泛慕无常，未免久而生厌，则畏难之意乘焉。惟先以道之小者，植其初基，庶服习有常，不致浅尝而中止，别之可以慎其专也。义理之遗饷靡穷阅历焉，而器始成为远大，苟先时助长，旋复弃而之他，则玩易之志生焉，惟心以道之小者，范其心志，庶操持冈懈不致见异而思迁，别之所以防其倦也。
然则教之别即道之别，道有大小，而教顾不有迟速乎。何以譬之？试观诸草木造物之生材，也必有用，栋梁之质，必非弱植所能胜，漫而授焉，不几负生材之意乎，教者之授道无异是也。夫精旨微言，圣贤何各乎告诫，而语大语小要各视夫道以神，其付托而何尝稍有成心也，山木工度，罕譬而喻焉可矣。吾人用材也必有宜，巨室之为断非庸工所能住，漫而受焉，不且非用材之心乎。学者之受道无异是也，夫耳提面命，小子端赖其裁成，而见浅见深要皆有其道以与遵循，而何可稍参蹦等也，地道敏树，即物而观焉，可矣。
噫！格致之学，驯致治平，思树立之有基，功岂可同于一跳一贯之通，必先多识，溯薪传之有自计，亦等于十年，君子之教不可无别也，如此而顾欲浑而同之，不亦诬乎。

三、《日月星辰系焉》

杨慕侃

即所系以无穷，测天之术精矣。
夫日月星辰未尝系也，而谓之为系，则天之无穷见焉，非精于测天之术者能之乎。今以之首戴皆天也，试执而语之曰：此日也，此月也，此星辰也，此系于天者也，虽农夫小子，鲜有不矣其惑者，而测天者曰：人皆知天之有日月星辰，而不知日月星辰之有所系也。人皆知日月星辰之以系为系，而不知日月星辰之以不系为系也，是仍未足以验无穷之天也。天何以无穷耶，易曰：天垂象。天何象乎，日月星辰之象，即天之象也。易曰：天行健，曷行乎，日月星辰之行即天之行也。
然则天其果无穷耶，日月星辰其果可穷耶，使日月星辰可穷，则天之无穷者，不见，使日月星辰不可穷，则天之无穷者仍不见，吾乌乎穷之，穷之以测天之术而已矣。吾乌乎测之，测之以日月星辰之系而已矣。今夫日之有永短也，月之有盈亏也，星辰之有经纬也，古之所谓常也；日之蚀于朔也，月之蚀于望也，星辰之迟留伏逆于太阳前后也，古之所谓变也，而要皆其系于天而可测者也。

测之者曰：日径大二百五十五万里，月径之小比日径差四百倍而赢，而星与辰或大于日或小于日，因不以尽测也。则天之大为何也，测之者曰：日天高二万八千余百万里，月天之卑比日天为四百分之一，而星与辰或高于日，或卑于日，又不可以尽测也。则天之高为何也，测之者又曰：日之所行道谓之赤道，月之所行道谓之白道。星绕日而右旋，辰随天而左旋，又各自成轨度，而不可以尽测也。则天之弥纶寥廓者为何如也，测之者又曰：日二十五日余自转一周，月二十九日余绕日一周，星西行而迟速异，辰东行而分秒同，又各自为差积，而不可以尽测也。则天之运旋鼓荡者何如也，况夫彗孛之为薄气积成也，河汉之为小星攒聚也，陨石流星之能飞行空中也，星团星气之常密列天际也，其有所系耶，其无所系耶，其互相为系耶，其各自为系耶。天之系日月星辰耶，日月星辰之系天耶，或曰系于摄引之力也，或曰系于发敛之气也，吾无从而测之，吾又何从而穷之耶，则信乎天之无穷也。
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四、宣圣没而道统绝

杨慕侃

宣圣没而道统绝，大贤所深慨也。夫有见知，乃有闻知，孔子没而圣人不作，道统自此绝矣，吁，可慨已。
孟子于终篇绝笔之时，发传道无人之感慨，然曰：天地非道不立，而道非圣人不传，道统之续而不绝，由孔子而往盖未之，或异也。然而道之由传，有见而知之者，斯有闻而知之者，见而知之者易，似不敌闻而知之者之难，故尧舜之后有汤，汤之后有文王，文王之后有孔子，此诚予所深幸其有者也。闻而知之者之旷而相感，更赖有见而知之者之信而可微，故汤之前有禹、皋陶，文王之前有伊尹、莱朱，孔子之前有大公望、散宜生，此尤予所深幸其有者也。而今岂异于古所云耶，乃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予尝为之皇然四顾焉，睪然高望焉。
窃以孔子虽不得位行道，而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皆异能之士也。然其近圣人者颜渊蚤天，佰中构疾，闵子、骞冉、仲弓存没不可考，要皆先孔子而卒者也。其存者弟子以有若似圣人，西河拟子夏于孔子，而曾子实受孝经之传，子思独阐中庸之旨之，数子者亲灸圣人之门，卒受圣人之业，而各尊所闻，各行所知，教学既歧，径途遂别，均不得与于圣人之列焉。求如禹、皋、伊、莱、望、散之见，知者而卒无有也，况于予乎。然予虽未得为孔子之徒，予固私淑孔子者也。
以其世考之，溯哀公，获麟之岁，仅过百年，流风余韵之存，盖若此其未远也。以其居考之，距昌平习礼之乡未逾百里，高山景行之慕，盖若此其甚近也。而以予独处其间，坐视圣道陵夷，异端蜂起，空言排诋，补救徒施，而杨墨之褐且日中于人心而不可止，则夫莅之终古。其变而加甚者，吾知必有左衽、侏离之俗横流，溃决以陷弱我中国，而不知其所究极，而后之学者无所寻，还反将渐染异教泪乱正道，欲求如汤、文、孔子之闻知，崛起于五百余岁之后，使圣人之道如日月中天焉，安可得哉，安可得哉，亦同归于无有而已矣。
呜呼！孔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距跛行、放淫辞，以承见知之统者，而今则又已矣。上下千余年间，而古今之不相及，乃至于此后之视今，不复如今之视昔，尧、舜、汤、文、孔子之道统自此绝矣，可慨也夫。

五、《重修李氏十子亭记》

【清】杨慕侃

吾乡东社李氏，其先徙自藻溪。有日耀公者，娶于吴氏，实生十子。乾隆三十六年，作十子亭于藻溪东坑，为训询之所，教养备至，皆能成立。至今八传，子孙迁徙四方，不一其地，惟每岁清明祭墓之期，来此聚会而已。历岁既久，亭渐倾圮，族人金谋重修，而属慕佩为之记。慕侃李氏也，不敢以不文辞。
窃以名门巨族，子姓繁衍，其先必有伟人硕德度越流辈，足以庇荫其子孙者。而其子孙又皆能自树立，不陨厥宗，用能蔚然世家，为乡邑之望也。且夫泰岱之峻，千仞壁立，其基厚也黄河之流，九里被润，其源深也。草木之生，其根本固者，华实必繁其枝叶盛者，庇荫必广。然山川之大，必有峰峦起伏，川流曲折，所以绵亘而延接之者，是以虽远而不竭也。草木之盛，必有雨露之滋，人力之养，所以培沃而长息之者，是以历久而不数也。祖宗之泽既厚，而犹贵为之子孙者，善继善述，不以余萌为足恃，不以守成为可安，而复能绵其泽于无穷也。今李氏之修斯亭，既能无忘祖德，而又使后之子孙有所观感，益思所以永祖宗之遗泽而勿坠，盖一举而两备矣，
抑余又有感者，余五世祖周山公，亦兄弟十人，同出一母，子孙又皆居同里闸，无迁徙四方之远，而不能有所造作，以彰其盛。今记斯亭，益叹李氏子孙之贤，而深愧余之不德，不能无泰于所生也。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李氏有焉。又曰“孝思不匮，永锡尔类。”观于李氏斯举，余杨氏之族，其亦油然而知所兴起矣乎！

浙江乡试硃卷

光绪乙丑恩科-杨慕侃

臣对：臣闻正俗斯能成化利运，必先治河，致治在于得贤，柔远期乎！振德古昔，帝王夕爽选政，晨旦调风，操天人交应之原本，内外交修之实，以神于变光被及于万方，以谨隄防潴蓄通乎，四海以昭，迪简典隆，于翘乘招弓，以广幅员，道存于整军饬武，是以书纪，安民之训，易占利涉之爻。诗歌式燕之章，传垂守备之文，以暨文教会归大马，以资灌溉飞挽通马，以登俊良千旌贲马，以严征讨金汤固马，府库充实，疆圉升平，所由涵泳圣涯藻被歌颂者也。
钦惟，皇帝陛下亲政伊始，治具毕张，其于务民之义，裕国之猷，怀远之经织紝之事。薄海内外，熙熙同春，固已迈超前古矣。迺圣怀冲挹犹切，咨询举救，荒阜财防边课，桑诸大政进，臣等于廷而策之，如臣才识闇弱，学术疏庸，何足以承大对，顾念自束发受经，以后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向所怀欲陈之未有，其会者敢不敬就肄业之所及，以为拜献之先资乎。
伏读，制策有曰：洪范八政，食货为先，平世三登，丰穰偶歉，而因求拯饥之良法。臣案。周礼大司徒，掌荒政十二，聚万民。又春秋传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故王制言，耕九余三，孟子言：用一缓二，后世代田之法，常平社仓之设，其遗意也。宋董生救荒活民，书三卷，补遗一卷，徐光启农政全书，颇采之明朱橚撰救荒本草着録，至四百余种，橚为太祖第三子。周定王或题宪王者，误也。
鲍山着野菜，博録于橚书，互有出然，皆得于亲试，高邮王磐，又有野菜谱，其收录更不逮鲍书之赅，博磐字鸿渐尝，作老人镫诗以讥。李东阳，非元人也，与陈继儒等之，煮粥参议救荒策，会诸书虽皆浅近，然苟有益于民则，不厌其周详也。西北偏灾，仰食江左三国六朝，而后代重南粮海运，始于元初，岁虑风涛之恶，河漕至于明季，日多淤垫之虞。近年参用洋舶，海波不扬，而河运几废，虽治河无善策，而仿北朝，于缘河津济皆官仓储，禹贡任九州土地之宜与，周官所列祭祀宾客之物，皆不及茶，大抵茶之为用贵，于唐茶税之征，亦起于唐德宗建。
制策又以自古极盛之朝，莫不以边防为重，因详求历代设守之方，以收陆讋水栗之效。臣案：周宣王时，玁狁内侵，命尹吉甫伐之。诗曰：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汉严，尤谓其得中策马。汉武帝北筑朔方，西戍鸟垒，一时匈奴震其余威，而中国亦为之虚耗。光武以中原初定，未暇远略，拒西域都护之请，徙幽并边人于塞下，虽不劳中国以勤四夷，而未免示弱，然羌胡并辑防边之道，未为失也。唐设安西北庭四镇，以都护领之后，陷于吐蕃，遂有废四镇之议，然兵有控制，宜崔融之独持也。夫古者，防惟在陆，今则，防又在海，通商以后，藩篱洞开，北海以朝鲜为屏，山东之登青莱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