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母校</span></p><p class="ql-block"> 1998年,湖北黄石书协在逸趣园举办了一次年度会员作品展。在这场展览的大厅里,我与阔别二十多年的程征老师再次邂逅。相识是份,相遇是缘,难得相见,彼此兴致盎然。我主动向程老师挥手致意:“您好!程老师。”程老师回应道:“嗯,你是潘。”我笑着回答:“潘汉平。”程老师想了一下,说道:“哦,你还在学书法。”</p><p class="ql-block"> 我原本以为程老师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没想到他用了一个“还”字,说明他心中仍有我的位置,这让我深感欣慰。此时,我们正向我的展品前移动。我一边指着自己的作品,一边向程老师征求意见:“程老师,您是方家,请不吝赐正。”程老师治学严谨,处事缜密,他扶了扶老花镜,靠近我的作品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一时未作声。这一刻,我不禁回想起二十八年前我们师生之间的翰墨情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前排左4为程征老师 前排右二为方老师</span></p><p class="ql-block"> 1969年,黄石九中刚刚建校不久,校园里发生了一些风风火火的事情。那年,我读初一,年仅十四岁,懵懂无知,只知道听从吩咐。当时的情况是,谁抄写的大字报越多,谁揭发的老师越多,谁就被认为是最进步、最优秀的学生。在这种背景下,我几乎每天都有抄写的任务,主要是学长们指派的。后来,因为一张近千字的大字报,引起了语文方老师(班主任)的注意。一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汉平啊,想学书法吗?看你的毛笔字写得有点意思。”我说我喜欢,但写得不好。他鼓励道:“只要你喜欢就好,今后要多学、多练、多写,但不是大字报,而是古人的法帖。”</p><p class="ql-block"> 方老师引荐我加入了学校的美术班,跟随程征老师学习书画。这个美术班分为两个班,一个是绘画班,主要学习素描、临摹或写生等;另一个是书法班,学习软硬笔和蜡笔刻字。我对素描没有天赋,初学时描画茶杯、石碗、立体块、水果等静物,总是画得不像,坚持了一个多月后,便放弃了。然而,我对程老师的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程老师班科出身,不仅擅长绘画,书法也十分在行,尤其是魏碑汉隶。课间,我常常跑到他身边看他写字,特别是看他刻蜡板,那些字刻得方正规范,遒劲有力。</p><p class="ql-block"> 看着程老师写字,尤其是他临摹汉隶碑帖,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是一种艺术的熏陶。有一天,程老师正在临摹《张迁碑》,我好奇地问他,毛笔字书写时,有些笔画写下去为什么还要回一下笔,而不是直接提起?他解释说,这叫做回锋收笔。我又问,为什么有时起笔要从相反的方向落笔?他回答说,这叫做逆锋起笔或藏锋起笔,并耐心地讲解起笔的方圆之分,以及隶书的“蚕头燕尾”不可“一燕双飞”等用笔法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作者习作</span></p><p class="ql-block"> 程老师见我热衷于学习,便经常有意安排我抄写通知、刻印试卷的任务,精心培养我。因此,我不仅羡慕他的书艺,更敬重他的为人。他是我期盼已久的德才兼备、为人师表的好老师。虽然时间不长,但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书法的基础知识和技巧。</p><p class="ql-block"> 正当学校书法绘画兴趣课方兴未艾之时,却被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冲散了。美术老师的课程被迫停止,程老师被安排去做刻辅导教材、刷标语之类的杂活,并被扣上了“只专不红”的帽子。这次运动不仅极大地挫伤了程老师诲人不倦的艺术传承热情,也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积攒已久的学书之火。直到高中毕业走出校门的几年中,我没有再看到程老师的美术作品问世,自己也根本不再练字,更没有心情静下心来临帖,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复课闹革命”中。如今回想起来,仍感到痛惜不已。</p><p class="ql-block"> 想着想着,我的目光不禁停留在程老师身上。眼前的程老师老了许多,满脸沧桑,刻印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两鬓斑白,牙齿几乎掉光。他已逾古稀之年,但神清气爽,思维敏捷,谈吐清晰,言辞犀利。程老师转身指着我的书法行书四尺条幅《三国演义》开篇语,中肯地评价道:“汉平的字写得还很稚嫩,不够老辣,古碑味少了,没有真正学到家,需要再努力,尤其要多临摹古帖,如王羲之的行书《兰亭集序》、孙过庭的草书《书谱》等。”听师一席训,胜读十年书。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经过反复思考,我意识到程老师的话确实有道理。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果不是程老师用真心实意的话语来鞭策我,我或许至今仍自以为是,实际上还差得很远,又怎能谈得上进步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作者习作</span></p><p class="ql-block"> 师训难得,尊师重教。我将程老师的训示视为书法之旅中踔厉前行的动力,遵循他的教诲,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与古为徒,临池不辍,一改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或一曝十寒的陋习。每日早起晚睡,晨课自律,主要临习汉隶《史晨碑》、《石门颂》,行草书二王的《圣教序》《兰亭集序》和孙过庭《书谱》、怀素《千字文》等碑帖。2009年,我的隶书作品终于入展第二届全国隶书展之千人千邮展;2011年,草书作品入选“中国瘗鹤铭奖”全国书法大赛;2012年,楷书作品获《书法报》海选年度佳作铜奖。这几次具有代表性的成绩,总算可以作为对程老师严于师教的一点回馈吧!</p><p class="ql-block">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五年时光悄然而逝。2003年,程老师来信告知,黄石老年书画研究会举办书画展,但他因故不能亲临现场。我观展后得到了《黄石老年书画作品集》一本,拜读了程老师的一幅隶书作品《喜庆香港回归祖国》自撰诗七绝:“中华大地起风雷,十亿神州庆港归,奇耻百年终洗雪,宏图两制国扬威。”其作品高雅古拙,内容深邃,形式新颖。面对程老师的作品,我驻足良久,仿佛又闻到了他那熟悉的音容。</p><p class="ql-block"> 2005年后,我去了深圳,虽然与程老师相隔千里,但他在训话时的神情依然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2019年春天,同学群传来程征老师离世的噩耗。为了悼念恩师,寄托哀思,我赋诗一首:</p><p class="ql-block"> 程公因病已仙逝,</p><p class="ql-block"> 仁贤德善称吾师。</p><p class="ql-block"> 擅画能书手艺高,</p><p class="ql-block"> 学问欲求唯追思。</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2024年10月22日于荟港尊邸</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初中班全体同学合影 后排右二为作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