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岡梦忆 第二回

绵羊

第二回 水泥厂经营不景气 少数人操纵搞改制

其实，对于晋北地区水泥厂，现在名叫云中市水泥厂的倒闭，或者说是改制，武成功是早有预料的，他相信，这个厂子是肯定办不下去了，总有一天他是要走出这个厂子的。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是这么早，也是这么的突然，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进入90年代后，国家的改革力度也是越来越大，就是行政区划也进行了改革。晋省就开始实行“地改市”，把原来省政府派属的地区专署一级取消合并到市一级。这样地区原来的企业就随属地分派到了各个市里。原来的晋北地区水泥厂就成了云中市水泥厂了。由于这是一个县团级企业，和代管的城区是一个级别，可能给城区政府及有关人员的管理带来了一些表面上的不方便，所以，城区政府就下派干部到水泥厂，这些从政府或者是条管单位分派下来的管理人员，他们根本就不懂水泥生产的工艺流程，也不懂企业经营管理的特殊性，还以为和他们在政府一样是吃“大锅饭”，对于生产指手画脚瞎指挥。还有一些厂领导到水泥厂就是为了来捞“县团级”的，根本就不把水泥厂的生产经营当回事，乱安排工人，乱批条子拉水泥。而当地政府的个别领导也为了出“政绩”乱写条子批水泥，给水泥厂的生产经营带来了无处倾吐的苦衷。生产出的水泥一车一车地拉出了厂门，但买水泥的钱却一分也到不了账上。由于个别人的瞎指挥，生产状况也是不好，不合格的水泥不能及时出厂，也造成了不必要的积压。产品不能及时出厂，货款不能及时回笼，生产就不能正常运行。好多的原材料不能及时到厂，影响了正常的生产。不能及时给工人们开资，工人们的生产情绪也受到了影响，就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恶性循环，把一个原本生机勃勃的水泥厂推到了难以生存，甚至是倒闭的边缘。

厂长也是换了几个，但一个比一个差劲。到了后来，工人们的工资也不能按月下发，就往后推。厂里也是想尽了办法，专门组织了清算小组，派人到外面催要货款。要回钱的人可以提成。由于事关厂里账务，是属于工厂的机密事项。人们也不知道那几个厂长的亲戚组成的清算小组究竟催回来了多少钱，但那几个人的生活过得明显比厂里的工人们过得滋润。后来是越要越难要了，厂里又组织管理人员走出去要钱。武成功所在的党办也分了三个单位，但尽管党办的三个人进城跑了三个多月，钱却是一分钱也没要回来。其实认真想一想，这钱本来就是死账。这些欠钱的人，不是哪个领导的关系就是厂里有关人员的朋友。要不厂里也是不可能把水泥白让他们拉走的。

刚开始那一两年，欠资也是一两个月，到后来就补发了，到了后来就成了三四个月，甚至是半年都不发一分钱。再到了后来更是厂里要回什么东西就用这些东西顶工资。武成功小两口都在厂里，一家四口人全凭厂里的工资生活。所以，只要是厂里下发了工资，武成功首要的一件事就是买白面，把一代一代的白面往家里搬，有时在小南房里能储存十多袋白面,以保证家里四口人不饿肚子。

水泥厂在兴旺时组织了一个八十多人的锣鼓队，当时在市里的名声十分的兴盛，市里各个单位只要是有个什么重大活动，都要到水泥厂请锣鼓队助威。武成功是厂宣传科长，所以组织锣鼓队到厂外助兴的事就成了武成功的一项业务了。没想到，这个当时看来是额外增加的工作，倒在这种困难的岁月里帮了武成功不少的忙。厂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但这个锣鼓队都是老虎死了威风不倒，外面单位隔三岔五地就来厂里联系助兴的事。武成功就带领大家出去，有时不仅能挣顿饭吃，每人还能挣个一二百块钱的劳务费。但是，这种事情到了后来也就弄不成了，钱也挣不到了。

事情是这样的。城区纸板厂上马了一条新的自动化生产线，这在当时当地可是一件大事，为了庆祝新的生产线的正式运行，纸板厂派人联系武成功，说好在开业的那天带锣鼓队去助威。近一年来，像这种事也是经常有的，反正生产也不正常，有的工人连班也不上了，就是来厂里上班的工作也是这里转转，那里转转，看有什么可以拿的东西或者是零件捎回家买几个钱。正因为这种情况，武成功组织二三十个的锣鼓队也没有什么大的麻烦。队伍带出去了，兄弟们还是挺卖劲的，一阵阵整齐响亮的“太原锣鼓”博得观众们的欢呼。事后，却因为纸板厂的财务出纳不在家，没有及时取出劳务费。像这样的活动，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按照惯例一般是武成功把钱领出来，平均分给大家。武成功一分钱也不多占。由于这次没有及时拿到钱，就给了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的机会。厂里一个姓宋的工人是职工子弟，他看这次武成功没有拿到钱，就和一个名叫赵祥的人想办法伪造手续把说好的两千块劳务费领出来，几个人私分了。武成功听锣鼓队的人说了这件事后，也是无可奈何。两年多了不能正常开资，人们都穷疯了，要不是怕法律要脑袋的话，连抢劫杀人的心都有了。好在锣鼓队的其他人员也都知道这钱是很难要回来了，就都没有找武成功的麻烦。武成功把那个姓宋的叫到办公室痛斥了一顿后，让他写下一个欠条后，这件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对于水泥厂的倒闭，武成功是有思想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而且厂子里也任凭一些小少数人的胡乱操作，直接把一个国有企业倒腾到了一个个人的手里。三年多来整个云中水泥厂也是想了各种办法，想着要把走向倒闭边缘的厂子救回来。先后和露天矿，和电厂都洽谈过合资的事，把云中水泥厂挂靠在他们这样的国有大企业中间，用他们的雄厚资金把水泥厂捞回来，而水泥厂生产的水泥用来保障它们那庞大的生产基本建设用料。这本来是一举双，一棋双赢的好事，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合资的事始终不能成功，致使水泥厂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灭亡的不归之路。事隔多少年后，才听厂里的老职工说，和电厂、露天矿合作没有成功的主要原因不在人家电厂和露天矿，而是水泥厂的那些厂级领导们的私欲阻滞了厂子合作的顺利进行。这些大国有企业看重的是水泥厂合并进来后对于他们基本建设成本的下降，但对于水泥厂现任厂级领导的管理经营水平并不看好，所以就提出了只要是合并成功，现任厂级领导全部卸任，由他们根据德才兼备的原则重新组成新的厂级领导班子。水泥厂领导们一听这个意见，心里就着急了，领导当惯了，再下去当个工人谁心里也不得劲。所以他们从私心出发抵制了几次改制的大好机会，把水泥厂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后来还是走了改制这一步，不过这一次原来的厂级领导都作了合适的安排。不到退休年龄的到市建委当个闲职，县团级待遇不变，到了退休年龄的离岗，在城里黄金地段分上一套房子养老。面那近两千多名职工却是让他们抛进了水深火热之中，走上了不归之路。

好在厂里集资在城区里建的楼房交工了，武成功向兄弟们借了些钱，简单地把楼房装修了一下，全家离开了住了十二年的晋北地区（云中市）水泥厂。虽说他这一离去，是不再有可能踏上了这个给他充满希望的厂子了，但他还是连一件家具都没有搬出来，和爱人陈艳带着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那个小院子。

从此后，尽管在一度时期时，这个被个人承包了的水泥厂真还是闹出一些事情，甚至闹出了上访、静坐、堵大门的事，也有人进城里来，动员武成功参加组织活动，但武成功认为这些事都不受政府的欢迎，就没有参加他们的活动。十几年来，武成功还真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再走进那个水泥厂的院子里，这当然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