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记忆与印象

春赓

昵 称：春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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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小的时侯，不要说大城市，就是中国最小的城市，在我心中总是充满无限的向望和憧憬，并渴望投入其怀抱一一成为这座城市中的一员。但当我与妻子梦想成真，终于告别了故乡，跻身在一座中等城市工作；退休后又一齐来到了女儿女婿家，在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大上海生活了八年，如今又开始怀念故乡那片广袤的土地，并由此追忆起我珍藏于记忆深处的“双抢”。尽管时间已悄然过去了五十载，但在奋战“双抢”的日子里所发生的青春往事，我至今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的故乡是位于赣中的一个普通乡村，依山傍水，山青水秀，土地肥沃，美丽富饶。许许多多的村民乐此不疲，在这片土地上播种并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希望和梦想。我是在这里出生并长大的。在当时那个年代，既无高考，又无招工，因此，我1974年7月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便成为我唯一的选择。

“既来之，则安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其实，对出生于农村的我而言，回乡务农，我早就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于是，我坦然面对现实，学会接受现状，并保持内心的平静与从容，在我所热爱并熟悉的故乡，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在回乡务农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一年一度的“双抢”。对我而言，“双抢”，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尽管在校读书时，我也多次参加过“双抢”，个中滋味，早已品尝。但那时毕竟是学生，劳动强度相对较小。现在时过境迁，我已正式回乡务农，“双抢”自然必须有始有终，全程参与，这对我无疑是一种体力和意志的挑战与考验。

所谓“双抢”，简而言之，就是指早稻抢收，晚稻抢种。南方地区水稻一般种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就要抓紧收割，并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种下。当时还没有实行分田到户，也没有实现农业机械化，唯一依靠的只能是人力。广大社员群众头顶烈日，冒着酷暑，争分夺秒，不误农时，以自己勤劳的双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必须全面完成收割、耕田、插秧等工作，其劳动强度之大从中可想而知。

“嘟一嘟一”，天色尚未放亮，生产队长一阵急促的出工哨声，便立即划破了凌晨的寂静。这标志着“双抢”战斗已正式打响！众所周知，“双抢”的第一步就是开镰收割稻子。于是，我们手持镰刀，跨出家门，走进田野，这时就能听见一阵阵的虫鸣蛙叫，奏出了大自然夏夜独有的美妙乐曲；但见天上的星星依稀眨巴着眼睛，田埂上青草叶片的露珠晶莹剔透，闪烁光泽；晨风吹拂，一望无垠的田野里，金黄色的稻浪此起彼伏，一派丰收的喜人景象。

盛夏“双抢”时节，烈日当空，露天作业，因此，拂晓、傍晚时分，正是抢收、抢种的黄金时间。生产队长健步如飞，走在面前。他中等身材，体格健壮，是农业生产的一把好手。只见他来到了一块稻田旁，持镰弯腰，率先干了起来。于是，我们都一字排开，手持镰刀，弯腰俯身，面朝稻浪，背负青天，有力地挥舞起手中的镰刀，将那成熟了的稻子一蔸一蔸地割倒，一堆一堆整齐地码放在稻田里。由于是在生产队一起干活，一般而言，体力好、动作快的，总是干在前面，而年老体弱的，则干在后面。我当时已经成年，做农活时往往是处于偏前的位置。在我的记忆中，当年一个劳动日的满工分为10工分，一个生产队仅有2一3人可以获得此工分。我的底分为9·8分，这在男性劳动力中居于中上水平。

临近晌午，炎热难耐。我们在田间挥镰收割稻子，一个个都是挥汗如雨，汗水从额头流入眼帘，一阵阵刺疼，也无法用手擦拭一下；辛勤劳作了五六个小时后，能量行将消耗殆尽，已经开始肌肠辘辘，体力锐降。因此，此时收割稻子，更要小心谨慎，注意操作方法。割稻子尽管技术含量不高，但也有具体方法可循。简而言之就是，下镰刀要准，拉镰刀要稳，搁稻子要横。经验丰富的农民，割稻、转身、码放，一气呵成，极具节奏感。还有一点很重要，务必做到专心致志，不要分神。否则的话，很容易割伤手指。这方面我有许多血的教训。由于当时年幼，体力不支，再加上精力分散，有时会将手指割伤，鲜血淋漓。那时的农村缺医少药，只能回家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也不能奢望休息，紧接着又投入了割稻行列。真是惊叹人体神奇的自愈力，一两天过后伤口就愈合好了。但伤痕是无法消逝的，从此成为我参加“双抢”永远的纪念品！

“天有不测风云。”参加过“双抢”，我对此俗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与感悟。稻子割好之后，打稻脱粒一般都是选在晚上进行，以便次日对稻谷进行晾晒。在通常情况下，稻谷晾晒为时两天，完全干透后才能入库储存。但七月天气孩儿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午饭过后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大家都知道，稻谷淋雨后会发芽、发霉，使辛勤劳动的成果付之东流，这是庄稼人绝对不会答应的。每当这时，完全不用任何人召唤，男女老幼都会一齐奔向晒谷场，手持各种劳动工具，将正在晾晒的稻谷团成一堆，然后用塑料薄膜盖好，四周再压上石块、稻草等物，以防被风掀起淋湿稻谷。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迟滞。然而，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会儿功夫，又雨过天晴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但这种哭笑不得的事情，并非只会遇见一两次，而是要伴随着整个“双抢”过程！

　　“双抢”是紧张忙碌的，但也是井然有序的。一般在抢收进入尾声的时侯，生产队长会安排青壮劳力仍然从事抢收，而年老体弱的劳力则主要从事灌溉、耕田、平地、施肥等工作，为抢种提前做好各项准备。那个年代很少使用化肥，使用最多的还是有机肥料一一猪栏肥与牛栏肥。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猪，生产队集体又养了牛，因此，这些肥料正好派上大用场，它对改良土壤、水稻生长都是极为有利的。大家将这些肥料均匀地撒在稻田里，再用拖拉机或牛翻耕、平整，经过反复几道工序操作，以及适当时间的简单发酵，就可以在田里开始插秧了。带根的要肥一一这是庄稼人为晚稻丰收而实施的一种奠基肥。

一般而言，“双抢”在抢收结束之际，正是抢种准备就绪之时。此时此刻，扯秧的大幕就要正式揭开了。虽然男性劳动力也从事扯秧，但青翠欲滴的秧田，却始终是女人们扯秧的主战场。天色刚蒙蒙亮，她们就下到田里开始扯秧。一大把整齐的扎秧草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一个个便开始弯着腰身，使用双手将秧苗一小把、一小把从秧田连根扯起，并拼凑成一大束；这时左手将秧苗放在水田里“哐当哐当”上下触动，右手指再将秧苗上的泥巴拿捏干净；然后从扎秧草里取出两根稻草，熟练地在秧苗上打个活结，一把秧苗就这样扎好了，再丢在身后摆放着。扯秧如此这般，看似简单，但要又快又好，其实也殊为不易。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双脚在温热的水中长时间浸泡，头上又是烈日当空，弯着腰身，下蒸上晒，每天汗流浃背不说，人人都会累得腰酸背痛。

当时的农田很少使用化肥和农药，除草剂尚未问世，因此，肥沃的秧田里不仅仅有泥鳅和小鱼，而且还是蚂蟥生长的乐园。这种背面呈暗绿色的小动物，一旦水面响动便会漂游而至，依附在扯秧人的脚背或脚肚上吮吸鲜血，三、五条不等，直至吸饱才会自然脱落。很多人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惧怕，只要用手将其抹掉或扯掉即可。但有些人却望而生畏，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媳妇。每当看见自己细皮嫩肉的脚肚上，早已依附着好几条蚂蟥，便会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这时胆大的就会跑过去，帮她将蚂蟥一一拽掉，并安慰道：“没关系，不用怕！”接着，女人们又齐心协力地在秧田里扯秧，以此确保不拖男人们插秧的进度。女人们心灵手巧地扯着秧苗，身后的秧苗最后越来越多，汇聚一片翠绿，真是蔚为壮观！

如果说秧田扯秧是女人的主战场，那么，稻田插秧就是男人的大舞台。中午在稍事休息后，依然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风儿好像怕热般隐藏了起来，所有的树叶都纹丝不动，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极力倾诉着夏日的炙热。抢收任务已全面完成，这时男性劳动力就要开始插秧了。为了节省时间，争取进度，他们首先会走向秧田，一人挑一担满满的秧苗撒向农田，紧接着便进行插秧。

插秧可是个技术活，要求横行、纵行都要成直线，而且每蔸秧苗数量均匀，深浅一致。插秧时，大家一般每行六蔸，左手将秧苗掐分为一小撮，右手接过秧苗，用拇指、中指和食指按进田泥中，弓着腰身，双腿有序地往后倒退着。记得有一次插秧，共有十余人先后下田，我也参与其中。来者不善。大家心中有数，这分明就是一场插秧大赛。只见大家雷厉风行，你追我赶，手到秧落，干脆利索。数十米长的秧路，从不抬头休息，坚持一插到底，堪比插秧机，驻足观赏者目瞪口呆，连声夸赞！

只要经历过插秧的人都知道，插秧最难受的是腰，一天坚持下来，腰疼得直不起来，苦不堪言。更何况我们当年“双抢”插秧，起码为时一周，其苦其累，不用多言。在我的印象中，有的小孩插秧时会说腰疼，大人们便会说，青蛙无颈，细伢无腰。你怎么会腰疼？！那时候不像现在，没有人会惯着小孩。我有时会想，我们现在真是太惯着小孩了，这也许就是如今小孩吃不起苦的重要原因！

插秧完毕，这标志着以抢收、抢种为主要内容的“双抢”已经基本结束，但繁重的农事活动并没有结束，因此，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我们依然要继续努力，不懈奋斗！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双抢”已成为历史，今生不会再有。对我而言，参加“双抢”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一笔弥足珍贵的财富。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双抢”带给我的艰辛苦涩，让我在人生路上学会了隐忍、无畏、坚强！每当我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中遇到困难与挑战的时侯，我就会想起“双抢”，并告诫自己：“双抢”都经历过了，人生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从此，“双抢”便赋予我战胜困难、勇往直前的强大精神力量，不断努力谱写人生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