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凡的母亲

艺为欢

<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我们兄弟出生长大后,经常随着母亲去崇阁冲叔外公家。记忆中,他家坐落在一小山坡上,上坡后有一排破旧土砖房子。叔外公有三个儿子,当时只有大儿子已婚,还有小女儿在家做饭做家务。最有印象的是,他家的厕所、猪楼竟然与住房一体,让我很惊讶。每次去崇阁冲,我们兄弟都会去母亲的干爹干娘邱夫妇家中,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亲缘,只感觉非常亲近,邱外公外婆对我俩兄弟也比较喜欢。那时团哥哥正念高中,擅长美术,我们一到他家,就喜欢看他画画,翻他的作品,对他膜拜有加。</p> <p class="ql-block">从左到右:姨妈、外婆、舅舅、目前——1993年</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邱外公比较高、瘦,长长的脸;邱外婆身材不高,话也不多,是一位典型的中国传统女性,天天除了打理家务,基本上是闭户不出,直到九十年代初,她因病去世。母亲自嫁到樟树下后,与干爹也常有来往,每年母亲过生日,虽相隔近20里的路程,干爹肯定都会来。直到1994年某一天的深夜,漆黑的屋内扶椅突然响了几下,母亲很是诧异。第二天,崇阁冲来人报丧:干爹因车祸不幸辞世!冥冥中,难道干爹先一天来过干女儿家作临终告别?</p><p class="ql-block"> 干爹的逝去让母亲很伤悲,因为干爹弥补了她童年那份缺失的父爱,陪伴着她度过了自己曾经那段最苦难的日子。葬礼上,母亲强忍着悲痛和泪水,送了干爹最后一程。我们兄弟因长期在外求学,在他去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去过崇阁冲了,对这个外公的印象也只能停留在我们儿时的记忆中了。</p> <p class="ql-block">1993年新屋落成父母合影</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们兄弟俩搞不清崇阁冲到底是什么亲戚,而一直认为外婆家就是塘陂湾。无论过年过节,还是有事没事,我们常去塘陂湾,所以对这个继外公印象深刻。他单瘦、黝黑,脸上挂满深深的皱纹,常戴着一顶雪帽,一手拿着烟斗、一手用木柴点着火,“咕噜咕噜”抽起他的生烟。虽不到花甲,可这个继外公看起来象现在的七、八十岁老人。</p> <p class="ql-block">与86岁的姨妈</p> <p class="ql-block">  继外公的主要职业是做小卖生意、“烫薯粉皮”,经常起早贪黑挑着干鱼、茶叶去赶集。一到红薯收获季节,他更会忙不停,到家家户户把红薯熬成浆,再通过方形铝盆定形并切成粉皮或粉丝,晒干后可长久储存。通常,把薯粉皮与鸡肉混在一起,做成当地一道家喻户晓的招牌菜——粉皮煮鸡。</p> <p class="ql-block">母亲当年的嫁妆</p> <p class="ql-block">  外公对我们兄弟俩也是无比疼爱,跟着他,在那饥荒年代,烫薯粉皮后剩下的“粉渣”成了我们的美食。外公家可能是真的太穷吧,上厕所只能用两根打结的稻草擦屁股,奢侈一点还可以用上事先做好的竹片刮。外婆一到我家,最迫切需要得到的是父亲从学校拿回来的学生考试试卷作为厕纸,这才是那个年代上厕所的奢侈品。外婆家吃饭也够寒酸的,我们小兄弟俩也曾跟着吃过白开水泡饭,甚至有时候外公用一铝勺,里面放几滴油,煎几颗白辣椒给我们做下饭菜,把年幼的我们辣得够呛。外公喜欢做一些小竹耙之类的玩艺,让我们兄弟俩拿着帮他在背上抓痒。他也经常架起二郎腿、让我们跨坐在他脚上不断上下翘起来,把我们逗乐。我们也常跟外公睡,在床上,他喜欢用脚指来夹我们,让我们不得“安宁”……</p> <p class="ql-block">沧桑的塘陂湾</p> <p class="ql-block">  不幸的是,一九八二年,外公因哮喘去世,时年六十五。亲人们的哀伤哭泣、外公弥留之际对生命的眷恋,都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当时外公躺在扶椅上,亲邻们挤了满满一屋,大家都知道他不行了,抽泣声在小屋内不时响起。尤其外婆,她的父亲英年早逝,第一任丈夫也过早辞别人间,而现在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第二任丈夫又要走了,她那悲痛的心情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昏迷中的外公不时从扶椅上坐起来,倾下身子,伸出右手在地上摸来摸云,似乎要捡什么,嘴里总喃喃自语“这里有好多钱、这里有好多钱”。虽然我对生死离别没有什么感觉,虽然我不明白外公这样的诡异动作是有意识而为,还是人踏入阴间时的一种无意识的幻觉,我只知道自己确实很不舍,我也哭了。旁边有几个合作社的阿姨(外公家就在大队合作社旁边)都在旁边称赞我“这么小年纪挺懂事的”时,我哭得更伤心了。</p> <p class="ql-block">塘冲部分家人合影</p> <p class="ql-block">  不久,外公断气了,哀嚎声响彻一片,母亲更是伤悲,她与这个继父感情深厚。她幼年丧父、娘改嫁、奶奶也离逝,成了孤儿,若干年后离开了干爹干娘,有了这个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继父,可没想到相处也仅仅二十余年,他也走了。后来据老家奶奶称,就在外公去世的当晚深夜,狗从外面一直狂吠过来。奶奶起床,对着窗外喊“亲家,他们都去你家了”后,狗才越吠越远。我们宁可信其真,相信外公依然眷恋着他深爱的这个女儿,最后时刻,他仍然光顾了一趟女儿家作最后的辞行,才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