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世纪70年代,黄华出生在了一个乡村里。在黄华还未出生时,其母已育有大儿子黄先,女儿黄宁,只是乡下农事多,那时生产队还没有解散,黄华奶奶背着他大哥黄先,天天给生产队放牧几头牛。后来,由于照顾不周,黄先感染风寒,没有及时就医,所以在二岁夭折了。</p><p class="ql-block">黄宁便成为家中长女,干着家务,照顾着黄华。由于沿袭下来的多子多福观念,黄华的奶奶敦促大媳妇,要多生几个,而且黄华奶奶掐指算着,第一个黄先是男的,第二个黄宁是女的,第三个黄华是男的,那么以此类推,再生一个孙女和再生一个孙子最合想。那时已经开始号召农村生第三胎结扎,但没有强制执行 ,在大媳妇生下第三女胎后,黄华奶奶好说歹说,要求继续生个男孙,那么二男二女刚刚好。</p><p class="ql-block">然而,天意有违,黄华奶奶看到大媳妇第四胎生下来又是女婴,气得脸色铁青,摔脸就走,也不再帮忙带孙女孙子。</p><p class="ql-block">可怜黄华父母一家六口,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早出晚归,一年下来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而黄宁,生为家中长女,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挑水做饭,喂鸭喂猪,扫地洗碗,照看弟妹,还要时不时忍受母亲无处发泄的棍棒之苦。在记忆里,每年只有除夕和正月初一,是黄宁的假日,而比黄宁小二岁的黄华,在家中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单丁”的待遇,甚至一言不合,对长他二岁的姐姐大打出手,姐姐若向母亲告状,只会招来更加严厉的咒骂,有时黄宁也会向奶奶诉苦,奶奶也站在弟弟一边。久而久之,黄宁逆来顺受,变得沉默寡言,但性格倔强。在每年的农忙中,除了犁田和撒肥料,剩下的都是她的活。</p><p class="ql-block">由于重男轻女,父母在黄宁初中毕业后便不让她继续升学,让其出门打工。黄宁在外面日夜打工,舍不得花一分钱,把所挣工资全部寄回家,在这其间,建了房子,置了家私。而黄华,读完小学,不想上初中,后来经父母苦苦劝说,勉强去上了初一,在初一那学期里,屡屡遭到学校老师的批评,投诉,到了初二,父母给他交了学费,他假装去上学,却没去教室,在集市上到处晃荡。后来连假装去上学都不肯了,说要去外面闯世界。</p><p class="ql-block">黄华连初中都没上,在外面呆了一阵就灰溜溜地回家了。接着,他便向父亲要了钱去学电工。那时候,黄宁正在车间生产线上干着24小时二班倒的苦差事,所得微薄工资尽数交给父亲,而父亲毫不犹豫地把大女儿刚交上来没有捂热的工资拿给儿子黄华。</p><p class="ql-block">黄华学了电工,拿了电工证,接着又向父亲拿钱去与人合伙做小炒生意。没过几天,倒闭关门,黄华把八成新的桌椅,碗筷丢进附近的一条河里,付诸东流。那时候,二个妹妹刚刚初中毕业,尚在家务农。那段时间,黄宁的父母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冷战,导火索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黄华。</p><p class="ql-block">眼看黄华整天不务正业,无所事事,黄华父亲宠子心切,拿出来大女儿上缴 ,他自己舍不得用的工资,如数交给黄华,让宝贝儿子购置了“嘉陵”摩托车,“画中画”日本进口彩电,装扮门风,为儿子娶媳妇提前做准备工作。别的不说,单是“画中画”那台彩电的价格,足以让黄宁在生产线上夜以继日工作,不吃不喝整一年才能攒下来的工资;而“嘉陵”摩托车,当时在那个一千多人口的山村,黄华这辆是数一数二的,另外,家里装电话,红木家具……这所有这一切,毫不夸张地说,都是黄华大姐黄宁付出近十年的青春换的血汗钱。其实黄宁没有啥要求和想法,心思单纯的她只想纠正父母的观念:女儿不可轻,对家里做的贡献更大,必须重新调整位置;而且,黄宁一直想证明,干农活,她顶个男的劳动力;上班赚钱,她能撑起一个家的经济。</p><p class="ql-block">事实证明,黄宁大错特错。</p><p class="ql-block">黄宁从十六岁出来打工,所得一切皆付与父亲,早年一些工资用以二个妹妹读书,一些用以黄华挥霍;后来黄宁所交工资用于家中建设,置办家具;在27岁那年,黄宁与对象定婚,但对象家境贫寒,家无片瓦,所以婚事一直在拖,由于农村的习俗 ,没有摆酒便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结婚仪式。在黄宁28岁那年中秋节,携男友回家,黄父当着黄宁和她男友的面说,黄宁生为长女,自幼对家贡献最大,现在,她交工资已满十年,从今以后不用再交了。你们定婚了,自己的钱自己安排。</p><p class="ql-block">然而,过不了几天,二十出头的二妹谈了男朋友,在黄宁父母百般阻碍的情况下,生米煮成熟饭,仓促结婚了。过了半年,黄华在父母的牵线下结婚了。最小的妹妹工作没着落,赋闲在家。一大家人吃喝拉撒,花费骤增,黄宁每逢周末回家,总见父亲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还未过门的她懂事地继续把工资上交父亲,父亲非常客气地说:叫你别交你还交,那好,你既然交了,我给你存到银行里,到时候你结婚了再还给你用。</p><p class="ql-block">到了黄宁30岁这年,对象准备在他老家摆酒,二人一同到黄宁娘家商量事宜,并备好各种礼品。到了黄宁娘家,黄父手脚未闲,在忙活儿,黄宁口渴得很,坐下来烧水,拔开茶罐拿点茶叶准备泡茶,这时,黄宁母亲冷不丁走进客厅,大声斥责黄宁:“你父亲还没有空,你怎么可以自作主意泡茶?一个人喝茶不浪费吗?”黄宁听得脸红心闷,眼泪强忍,十年付出,一日出嫁,便是泼出去的水,不容分说。这十年来,但凡她早作主意,每个月从工资里面留下一元钱,如今也不导致身无分文,连自己喝口茶还要受亲生母亲责骂。</p><p class="ql-block">过了一会,父亲忙完了活,进得门来,把黄宁杂七杂八的各种礼品过目后,首先第一句话就是,当年订婚后说别让黄宁交工资的,但黄宁自己要交,本来想帮黄宁攒的做嫁妆的,但是如今那笔钱被他花掉了;第二句话就是,黄宁对象拿的彩礼不够多,只够他勉强拿去宴请宾客酒席 ,还有,宾客的贺礼黄宁一点都不能带走,全部必须留在娘家。还有,黄宁最小的妹妹也马上出嫁,父母让黄宁尽快准备贺礼……</p><p class="ql-block">黄宁虽说是新娘,但娘家所做所为寒了她的心,也冲淡了初为人妻的喜悦,但是黄宁从小逆来顺受,三纲五常,仍然不敢违抗父母,怕落得杵逆名声。</p><p class="ql-block">黄宁结婚后,一向养尊处优的黄家父母向别人收回曾经借种的土地,重新种粮种菜,还重新开始养鸡,父亲出奇地勤快,去山上砍柴,用来烧柴火,想当初黄宁在上班每月交着工资时,土灶是一直不用的,只是逢年过节用来做灶神祭拜,如今重新启用炉灶,是为了给儿子媳妇省点煤气钱,烧点热水用来洗澡;而黄宁母亲更是除了种菜 ,回家还要给全家人做饭做家务,虽然媳妇在家没上班 ,但媳妇只带孙子,别的不管。</p><p class="ql-block">次年,黄宁也产下一子。每逢儿子发烧,她请假都要受到上司的刁难。有一次,儿子连续发烧,领导又不允许请假,黄宁明知道母亲冷血,仍然硬着头皮给父亲打电话求助。第二天早上母亲来了,语气冷冰冰地:“要不是你父亲求我来,我都不想来,我靠儿子,不靠女儿,今天我帮你带一天,晚上你下班我就回去,我要回去浇菜,明天你带上感冒药去幼儿园,让老师帮你喂药!”</p><p class="ql-block">傍晚,黄宁下班回家,前脚刚进门,母亲二话不说,拿起黄宁早给她准备好的车票费就出门回乡下了。黄宁看着生病的儿子,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又不敢告诉在外跑运输的爱人,心中感到无限的孤独无助,凄凉悲伤……</p><p class="ql-block">等到黄宁孩子上小学了,母亲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便往城里跑,让黄宁带她上医院检查,说黄华有事没空,又说黄华媳妇带孩子忙不好意思喊她,毕竟人心隔肚皮的外人,只有自己亲闺女使得。可怜黄宁夫妻住的房子是公司的集资房,按揭买的,每月分期付款,况且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没赚加班费,家庭的经济捉襟见肘,而母亲隔三差五还要让她带去大医院检查这检查那,并交待黄宁帮她买各种补品。黄宁一方面碍于母女情分不敢拒绝,一方面为自己的债务泰山压顶,苦不堪言……</p><p class="ql-block">转眼二十五年过去,黄宁的父亲八十岁辞世,母亲独自住在乡下孤苦伶仃,黄华哪天心情好了,买点肉送去,转身就离开;哪天手头拮据,就算黄宁母亲病得头昏脑涨,黄宁也就把母亲拉到诊所门口,自己玩玩手机,等老母亲自己看病自己交钱拿药,就把她拉回家,别的不管不问。而黄母的那些私房钱,一部分是政府发的,一部分是黄宁给的。至于黄宁的二个妹妹,一个十几年前因为买房向黄宁借了巨款未还,讨了几次,款未还清却断绝来往;一个六七年前因为建房向黄宁借了数万也未还清,如今关系也半咸不淡。黄华与原配分居,自己另外在姘头那里居住,给人家养继子。自己的儿子年龄已经26岁,进厂去做工做不下去,给人家送外卖被撞得不明不白;养好伤,拿钱去贿赂人家换了个辅警工作,没几年被人淘汰出局,如今说是准备学门手艺讨生活……</p><p class="ql-block">黄宁本来不想回娘家,想彻底忘了娘家;但是,为人子女,她撇不下年迈的母亲,每当夜深人静,黄宁回忆往昔,常常是柔肠寸断,却又难以割舍,那浓浓的血脉亲情。</p><p class="ql-block">人世间,最难断的是家务事,家丑不可外扬;可是重男轻女的做法好比是人生舞台上的一把双刃剑,挥戈相向,伤痕累累,却千万年一直在重复表演,使剑的人,停下来就觉得过眼云烟;被伤的人,伤口就算愈合了,伤痕仍在,记载着曾经的屈辱不甘,疼痛深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