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厂十年

胡涂人

　　一九八一年初，我在部队提干，成为一名军官，迈出了我人生的重要一步。

这一年，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逐步推进，最先实施的农村改革初见成效，农民种粮的积极性空前提高，粮食获得了丰收，农村人的温饱问题大有改善。高考制度的恢复，在全社会形成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重视学历的良好风气。军队也在进行着深刻的变革，提拔军官必须经过院校学习，具有一定的文化和专业知识，强调要建设一支有文化的现代化人民军队。一九八一年八月，武汉军区军代表机关委托南阳中原机械工业学校举办＂军代表知识培训班＂，时间一年。武汉军代处所属河南湖北两省的驻厂军代室有100多年轻的军代表脱产进入学校学习，我也参加了这次学习。

这次学习由学校负责管理，按中专课程排课，除文化课外，专业课主要是工业制造方面的知识。但属于短期培训，只是学习深造，没有学历待遇。这一年的学习，我的文化知识和专业知识都有提升。这首先是可以专下心来学习；其次是受大环境影响，渴望知识，不管是文化课还是专业课我都认真学，认真记，力争掌握更多的知识，努力提升自己。

一九八二年春节学校放寒假，我回家过年。这次回去感受到农村有很大变化，特别是人们的思想观念的变化，从过去热衷于搞政治运动，派性斗争，到一心一意发家致富，做生意挣钱。政策活了，老百姓生活有盼头了，致富光荣，万元户成为追求的目标。那一年弟弟高中毕业，在家开了一个小卖部，主要经营油盐酱醋等日用品，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个体户，母亲帮助打理。过年的时候，大致盘点了盈余情况，一年下来挣了三千多元，在当时是个可观的收入，也大大改善了家庭的经济状况。

到了一九八二年七月份，在中原机械工业学校一年的学习结束，我被一纸调令调到驻红阳机械厂军代室任职。红阳机械厂是个大“三线”厂，有职工五千多人，驻厂军代室有20多个军代表。工厂主要生产大口径炮弹，年产量60万发，生活设施和条件都比较好。

我是一九八二年八月二日到红阳厂军代室报到的。开始了我在红阳厂十年的人生黄金期。

刚到红阳厂军代室在机加车间当军代表，半年以后领导把我调到军代表办公室工作，任内勤助理员。在机关工作，比在车间要忙，且文书工作多，上请下达，后勤保障等事情多而杂。这期间我努力工作，不断进步，工作能力得到了锻炼，和领导关系处理的也好，总体比较平稳，职务晋升到副连职。因此这两年多是我提干以来工作比较顺利的时期之一。

　　一九八四年六月，我接到上级通知，和其他军代室的五位同志到陕西省汉中市“陕西工学院”集中学习两个月。到了陕西工学院才知道，这次集中学习有三百多人，包括其它军区的陆军、海军、空军、二炮、国防科工委等驻厂军代表，是总后勤部委托陕西工学院利用学校暑假期间，集中补习文化课，然后参加八月份陕西省成人高考，考试过录取分数线，即可被陕西工学院录取，在校学习两年，大专学历。这对我来说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机会，又可以拿到国家承认的大学专科学历，对以后在部队发展很有好处。

这两个月的复习考试，正值盛夏三伏天，天气异常闷热。课程安排的很满，没有节假日，没有礼拜天，上午下午都安排有课，晚上自习到很晚。参加学习的三百多人是按照2：1的比例安排的，经过考试，能录取一半进入大学学习。所以大家学习的自觉性很高，有不少人废寝忘食，刻苦学习，中午不休息，晚上学到深夜。我也很努力，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但由于神经衰弱休息不好，学习时间长就头疼，所以白天上一天课，晚上就不能学习时候太久，九点钟以后就回宿舍休息了。但一个多月紧张学习，还是明显感到身体疲惫，失眠严重，精力不够。离考试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病了一场，发高烧，上吐下泻，住进了医院。在医院是按急性胆囊炎治疗的，每天输液，吃药。一周以后病情好转，我惦记着学习就要求出院了。出院以后身体很虚弱，头晕头疼，浑身没劲，不想吃饭，一直不见好转。因为马上就要考试了，我有些着急，就跑去问住院的医生，医生说，病还没有完全好，你就着急岀院，身体还需要恢复。他建议我做做针灸，先把脑袋弄清醒，以免耽误考试。于是我在街上找到了一家针灸馆，在头上扎针。说来也怪，扎针到第三天，离考试还有一天的时候，突然脑袋清醒了，身体也有劲了，胃口也开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现在回过头来想这可能是病该好了，因为从住院以后就没有再好好学习，以休息为主，身体从过度透支经过休息恢复了过来。但不管怎么说，考试前夕，我身体恢复到了最佳状态。虽然半个月没好好看书，但脑子很清醒，学过的知识都记得很牢，为这次考试取得好成绩打下了基础，增添了信心。

　　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五日，陕西省成人高考如期举行，我们就安排在陕西工学院考点。按照语文、数学、理化和政治的考试顺序，一共进行了四个半天的考试。这次考试我发挥的非常好，头脑清淅。记得有一道数学加分题，平时做都很困难，考试的时候竟然做对了，就这么有运气。后来想这跟病了半个月，脑子得到充分休息有关。如果一直在不停地学习，脑子整天浑浑噩噩，考试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总之运气不错，考试结束了，不管考的怎么样，两个月的紧张复习考试也到此为止，心情异常的放松。我们武汉军区一块来复习考试的五位同志，跑到街上玩了一天，中午在一家面馆吃了陕西有名的臊子面，心情非常的高兴，放松。

回到红阳厂以后，对上学深造这个事并没有过多期盼，复习考试这两个月太辛苦了，甚至有不想去上学的想法，因为学习对我来说并不轻松。但半个月后，我接到了武汉军代表办事处政治部电话通知，我已被陕西工学院录取，考试分数391分（满分450），录取分数线340分，武汉军代处参加考试5人，录取3人。一周后我又收到了陕西工学院寄来的书面“录取通知书”。

收到录取通知书离到校报道还有半个月时间，工作交接完以后，我先回老家洛阳，在家里住了一周时间。提干以后，回家的次数就多了，每次回来都要给父母亲买件衣服，买块布料等，孝敬老人高兴。这次回来，我也没什么事，就在家里陪伴母亲，好让母亲歇歇。她要干什么活，我来干，让她坐在旁边看，一连七天都是这样。我在外面工作，也经常惦记母亲，知道母亲每天很辛苦。母亲也想我，每次回家，都能感受到母亲特别的高兴。但每次和母亲分别的时候，总有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泪水从脸庞滑落。母亲这一辈子总是为家人活着，吃的苦受的累太多，感觉总有报答不完的情。母亲十分关心我的婚事，经常写信催婚。这次回来我告诉母亲，经人介绍我谈了一个女朋友，人很好，家庭也好。母亲听后非常高兴，对我说，你在外面成了家，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一九八四年九月十日，我从洛阳乘火车，在西安转车到汉中的陕西工学院报到，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这一年我25岁，在我们家族当中也是第一个上大学的人。

陕西工学院是陕西省本科院校，前身是清华大学核物理系，七十年代中期移交陕西省，改名为陕西工学院，变成一所省管理科院校。这次军队委托培养有四个班，都在管理工程系学工业会计专业。学员都是全国各军兵种驻厂军代表，目的是在全军驻厂军代表系统中培养一批懂会计业务、懂成本核算，懂产品价格管理的专业人才，在与地方军工企业协商军工产品价格时维护军队利益。

我一进入大学，就被大学浓厚的学习氛围感染了，顷刻间认识到自己的知识匮乏，要学的东西太多，学习的积极性激发了岀来。每天除了上课，课余时间听讲座，泡图书馆等，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学习。大学一年级主要学的是文化课，由于基础差，我的高等数学，英语学习很吃力，上课听的一知半解，作业勉强完成。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了，身体开始有些吃不消了，主要还是神经衰弱，失眠，有时晚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用脑多时头疼，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听不进去课。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开始调整，确保重点课程学习。利用课余时间锻炼身体，爬山、跑步，打蓝球等，把身体搞的很疲劳，晚上能睡个好觉。还跟校办工厂一位师傅学气功，有些收效，身体有些好转。到了期末，各科考试勉强过关。

　　大学第一学期结束了。放寒假期间，一九八五年春节前夕，我和未婚妻约好分别从两地同时到达西安旅行结婚。我们在西安呆了一周，逛商场买衣服，游览了西安的名胜古迹，年二十八回到洛阳，在老家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办了五桌酒席，只邀请本家人参加。过了年，大年初三回到红阳厂，住进了红阳厂分给我们的一套两间带院子的房子。结了婚，有了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寒假结束告别妻子，我又回到学校，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第二学期感觉轻松一些，适应了大学学习的生活。这期间，我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同时，注重体育锻炼，每天课余时间打篮球、跑步、爬山，加强运动，增强身体素质。还在体育老师辅导和推荐下，开始学习和担任篮球裁判工作，经常担任学校篮球比赛裁判。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实践，参加有关考试和考核，获得了汉中市体委颁发的国家篮球三级裁判证书。

一九八四年四月初，在学校接到妻子的来信，说她怀孕了。这个消息让我感到无比的喜悦，一连兴奋了几天。等到学校放暑假回到家中，妻子的身体已经很笨了，肚子已显型了。看到这些，自己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开始倍加珍爱和呵护妻子。

两个月的暑假很快便结束了，我转洛阳回学校顺便回家住了两天，看看父母亲和家里一切都好，就放心地回到了学校。

大学生活进入第二个学年，文化课基本上都学完了，专业课成为主要课程，相对文化课要轻松的多。主要课程有会计学原理、工业会计学、财务管理、统计学等。对这些课程我喜欢学，也感兴趣，也明白将来毕业以后能用到的知识就是这些。因此我学的很认真，很努力，力求弄懂每个知识点，学习起来也不感到很吃力。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五日，收到了妻子电报，“妻住院，速回”。我知道是妻子临产期快到了，拿着电报找到系主任，说老婆有病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主任二话没说，批准我赶快回去。那个年代，危难急重的事才拍电报，看到电报一般都认为是大事，耽搁不得。学校管理的很严，学生在校期间一般不允许请假。我不得不说我欺骗了领导，但生孩子这种大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的，给妻子一种信心和安全感。我连夜乘火车，于第二天下午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已提前来照顾儿媳妇，非常之高兴。

一周以后的十一月九日吃过晚饭，我陪妻子散步，顺便去串了个门，走的路稍多了一些，回到家里休息。九点半以后准备睡觉时，妻子说肚子疼，并且逐渐加重，我们意识到可能要临产，赶紧用自行车将妻子推到厂医院妇产科，大夫检查后安排了住院，等待临产。

从十一月九日晚上十点钟住院，到十日晚上十点十五分儿子出生，这二十四个小时妻子忍受了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并且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疼的我不知所措。等儿子落地，妻子更是精疲力尽，完全瘫睡在床上，这时我真切地体会到女人分娩的不易。儿子顺利出生，给全家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妻子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母亲和岳母跑前跑后，做饭送饭，熬制营养餐。我一直守护在床前，忙前忙后洗洗涮涮，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兴奋的整夜睡不着觉，白天母亲替我让我回去睡一会，但回到家里还是睡不着。当时，厂里开展各单位蓝球比赛，我是驻厂军代表队的主力队员，每天除了跑医院照顾妻子儿子，还要参加一场大体力的篮球赛，一连五六天时间，等把妻儿两个人从医院接回家，买好火车票准备第二天返校时，顿感身体不适，头晕目眩，只好又在家休息了三天，等身体康复以后才返回学校。

　　回到学校以后，明显感觉到和过去不一样了，家的观念更具体了，牵挂更多了，心中的责任更重了。除了经常写信询问儿子的成长情况，询问家里的情况，而且天天数着日历，盼着早点放假回家。

寒假到了，我买好火车票，急忙往家里赶。临近过年火车上人多，拥挤的水泄不通，我没有座位，二十多个小时一直站着。回到家里，看见三个多月大的儿子长的胖乎乎的，眼睛又大又亮，嘴巴不住地喃喃自语，逗逗他会开心地跟你笑，十分可爱，这一路的疲劳也就云消雾散了。这年春节，母亲还在这里带孙子，一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春节。

转眼到了一九八六年七月，两年的大学生活快要结束了。那一阶段学习忙，一个是写论文，准备毕业答辩；另一个是准备毕业考试。但经过努力和认真准备，论文和毕业考试都顺利过关。拿到毕业证的那天，同学们都异常兴奋，聚餐、打牌等晚上闹到很晚才睡觉。

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二日，结束了两年的大学生活，我离开陕西工学院，于二十三日回到了红阳机械厂，回到了家里。

回到单位上班。我的工作分为两块，一是继续做好军工产品的检验验收工作。领导把我安排到装药车间军代表组任组长。组里共三位军代表和两位厂里配备协助军代表工作的检验人员。当时工厂生产任务很重，一部分是军队订单，大部分是外贸订单。军代表检验验收工作也多了起来，而且责任重大，不能岀差错。二是除了做好检验验收工作，我还是总后军械部、武汉军区军代表局特聘专业审价人员，经常代表总后、军区到全国各军工企业参加军工产品审价订价工作，运用所学的工业会计、产品成本、价格核算知识审查军工企业军工产品报价材料，剔除不合理的报价，同军工企业协商确定军工产品的销售价格。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儿子刚满两岁，我分到了新的住房，五层楼房分到了四楼，两室一厅，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当时是厂里最好的房子，总共五栋新住宅楼，军代表在厂里还是得到了照顾。经过简单的装修，临近春节搬进了新房。

　　一九八八年七月份，总后组织特聘审价人员到大连疗养，我也有幸参加。参加疗养的人员大多是我们陕西工学院的同学，两年多没见又集中在一起感到非常高兴。疗养期间，上午集中两个小时听讲座，交流审价工作经验，开展审价工作学术交流等。下午组织游泳、参观和游览活动。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将要结束，我写信让我妻子从河南赶来大连，疗养院专门给我们安排了房间，在大连呆了一周，把大连的旅游景点转了个遍。

疗养结束，我们坐船从大连到烟台，然后到青岛玩了三天，又乘火车到北京玩了五天，游览了天安门、颐和园、故宫、长城等。妻子这次出来旅游半个多月，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从此喜欢上了外出旅游。回到家里，儿子看到我俩有点不认识了。

一九八八年九月，军队开始实行新的军衔制，我的职务提晋升为正连职军事代表，军衔为专业技术上蔚。驻厂军代室举行授衔仪式，邀请厂领导参加。军代表们都穿上新式军服，佩戴新式军衔，显得格外精神。

一九八九年初，我参加总后组织的国庆40周年阅兵装备审价定价工作，在总后领导的带领下，我们从各军区军代表系统抽调来的审价人员组成若干审价小组，奔赴全国各地军工企业，对阅兵装备逐一进行价格审定。我们小组6个人，5个都是陕西工学院的老同学，比较熟悉。分别在河南、湖北、四川和重庆对5种阅兵装备进行审价定价，历时两个月，工作得到了总后领导的肯定，为部队节省了可观的装备费用。只可惜，由于春夏之交发生了那场风波，国庆阅兵取消了。

一九九0年底，按照三年提升一个级别的规定，我晋升为副营职军代表，中级会计师职称。

时间象流水一样匆匆而过。除了外岀参加军工产品价格审订工作，我大多都在厂里做检验验收工作。从一九八一年到一九九一年，我所在的红阳机械厂是建厂以来最辉煌的10年，军品和外贸产品都是满负荷生产，工厂经济效益非常好，工人的收入和福利都是别的单位无法比的。军代表除了部队的待遇外，工厂的福利我们也有，家庭经济状况较好，生活宽余，工作比较轻松，个人进步不用考虑，没有什么压力，是我当兵以来比较轻松快乐幸福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