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记忆 一一北疆铁路古河至托托段建设轶事

老愚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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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是一个秋，落叶纷飞往事上心头”。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只有半年多工期的北疆铁路古河至托托段的修筑，正是在这个季节紧锣密鼓展开的，几个有趣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一、搞转运发生的故事

奎屯是新疆自治区的一个县级市。1988年，北疆铁路临时通车到这里，是距我们新工地最近的铁路线。

也就是这一年的9月上旬，铁道部第一工程局一处十队、十七队、机筑队（部分）奉命，从内地向两千多公里外的北疆铁路建设工地集结，负责古河至托托段三十二点八公里铁路的修筑。

那年代，以队为核算单位，“家底"厚实，一应俱全，人口众多。这三个队，从机具设备（推土机、装碴机、翻斗车、吊车、修理锻焊设备、发电机、抽水机、铁锹洋镐、钢管、扣件、钢模板、搗固机、小蹦蹦车等）、剩余建筑材料（钢材、木材等），到七百多职工生活用品（活动房板、帐蓬、炊具、床板、职工个人的大木箱和行李卷等），少说也得五六十节车皮才能满足搬迁需要。这些东西从内地不同地方、不同时间装上火车，运至奎屯火车站卸下来，再装上临时租来的汽车，才能运至百十公里外的工地。这是能否顺利开工，形成生产高潮的关节点。工程处指挥所领导分工，由我（时任处党委副书记，副指挥）与段宝元、王德信、李有良、穆宏伟等五名调度员驻奎屯负责转运。

为了节省费用，我们六个人挤住在距火车站最近的一个小旅馆的大房间里（含三餐，人天14元），每天二十四小时与车站调度室及内地装车点保持联系，随时掌握是哪个火车站发来的车皮，装的是什么？有几位押车人员？是否需要吊车配合卸车等信息，以便提前做好准备，按车站时限要求卸完车、清空站台。

为了有条不紊的搞好转运，我们作了明确分工：段宝元负责租用地方机械，随用随到；王德信负责与车站联系勾通，不分白天晚上。其他三位分别负责本队的车皮卸、装，我负责组织协调。

那些日子，每天的火车轰鸣声是我们的催眠曲，车站调度通知是我们的动员令。凡白天到的车皮少，用不着再找人卸、装；半夜到的车皮，来不及组织工人卸、装，就由我们六个人和押车人员争分夺秒，又卸又装。我们以往都是动嘴皮子的，一下子搞起有时限要求的装卸，身体不太适应，常常累得腰酸腿疼，.筋疲力竭的，有时靠着站房的墙头就打起了呼噜，但也快乐着。稍有空闲就互相斗嘴皮子取乐。泼辣调皮的李有良，首先没轻没重的拿我开心：“……，你这处级干部当的窝囊，是不是犯了什么事，组织上把你‘发配’到边疆赎罪，降成‘装卸班长’了！你累也就罢了，折腾得我们半个月没睡一个好觉。”说着做了一个鬼脸，又挤眉弄眼道：“明天就是中秋节，‘班长’是不是该犒赏犒赏紧跟着你的弟兄？”话毕，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也不甘示弱给他画像：“有良兄弟白天工作没说的，晚上打鼾震房子，衣帽不整象个二流子，吃饭狼吞虎咽赖样子。对着熟人胡扯八溜冒泡，对着生人点头哈腰装笑。早餐吃了五个馒头还要（小旅馆食堂主食随便吃），晚上端起痰盂往里尿尿（大房间没有卫生间，太疲倦）”，……。你别说，这样的一来一往还真能解乏，几位才还皱眉揉腰搓腿呢，忽然间便舒眉展眼，开心朗笑起来。其实，我们几个又何尝不是李有良的那个像呢？

记得那年的中秋节是9月25日。旅馆特意为我们改善伙食，中午吃了饺子。下午我们卸完本次搬迁的最后一个车皮，便圆满完成了转运任务。高兴之余，不记得派谁买回了二斤生花生米和三瓶白酒，月上中空后，便携带走出旅馆。望那白光笼罩下的戈壁瀚海，还真有吞吐日月、含孕群星的气势呢。

那天晚上，天气凉爽，深蓝色的天空中悬挂着的月亮又大又圆又明，可与家乡的月亮媲美，好象还微笑着呢。我们选择在黑色碎石多的滩头席地而坐，边赏月，边猜拳行令，边逗嘴取乐，还不时“起舞弄清影”呢！直到把花生吃完，酒喝干。有顺口溜为证：

转战边疆寻常事，

天山北坡把营扎。

汗洗尘垢强筋骨，

语调情趣解身乏。

月亮爬高作照明，

戈壁展怀当餐桌。

秋风轻拂爽肌肤，

汽笛长鸣添快活。

花生粒饱嘴中嚼，

白酒浓烈轮番喝。

月儿莫笑筑路人，

不是疏狂是潇洒。……。

最后，大家是在你搀我扶中回到旅馆的。那年的中秋节就是这样渡过的。

二、跑地亩发生的故事

新疆是多民族地区，而民族问题是没有小事的。要在和谐的氛围中，快速稳妥的解决好古托段的地亩问题、全面开工，是急切需要地方政府大力支持的。古托段多在乌苏县辖区，于是指挥长姜辅周与我和汶玉锁副指挥，还有地亩员李怀林，一起直奔乌苏县，找到支铁办。虽然他们表示全力配合解决问题，我们心里还是不够踏实。于是支铁办的同志又带我们去见了分管的副县长。他姓常，年近五十，身材高大魁梧，性格直爽随和。得知我们的来意后，非常爽快地表态道：“……，往小说，你们是为新疆的老百姓造福来的；往大说，你们是为连通欧亚大陆桥来的！你们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本县境内，决不充许有影响开工的事儿出现。支铁办的同志全力以赴，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去 ！”他的一席话，令我们深受鼓舞，顿觉轻松了许多。此时已近饭时。接着，他又不容分辩的说道：“你们是我们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今天中午我在家里招待你们吃顿便餐，支铁办的伙计作陪”。

常副县长的仗义和真诚实意，不仅让人感动，也实在不好谢绝。

“却之不恭，不如从命”。于是在支铁办三同志陪同下，来到了常副县长寻常的家院里，见一位维族青年，正从他家圈养的两只羊中选了一只大个的，现宰杀现烹煮，也就一个来小时，两大盘（一盘至少盛五六斤熟肉）热气腾腾的连骨大块羊肉便端上了桌。闻着喷香，看得眼馋。在县长的示范、示意下，我们也就“不居小节，不顾吃相”了。用手抓起盘中的肉，大口吃起来。不咸不淡，越嚼越香，那味道和口感真的美极了……。常副县长是位性情中人，边吃边笑着介绍道：我们吃的是没结过婚的（意为羊羔）羊肉，特点是不膻不腥、香味浓郁、肉质鲜嫩、口感丰富，高蛋白低脂肪。你们只管放开肚皮吃，我为客人们助兴”。支铁办的三位同志心有灵犀，便先拍打着桌子唱起了《大板城的姑娘》来，他便踩着节奏，跳起了新疆舞。悠美的歌声，娴熟的舞姿，令我们眼界顿开，在轻松愉悦中填饱了肚皮，开心快乐中解开了心结。这便是发生在北疆铁路建设中的一桩值得称道的轶事：政府官员自掏腰包，请寻求支持的施工单位有关人员吃饭。有朋友嗅了嗅鼻子，打趣的说“社会主义的味道真浓啊”！

在常副县长督导下，支铁办的三位同志第二天就赶到我们的驻地，由汶玉锁和李怀林陪同，直达需要征用土地的乡和村调解协商，很快解决了问题。不记得是多少里程，有数百米路基，要占用一位维族大爷的耕地，那可是常副县长亲自带着县、乡有关干部现场办理的征用手续啊。我们过意不去，执意要请他们在我们自己食堂吃顿便餐，被常副县长幽默风趣的言辞谢绝了：“你们有自已喂养的没结过婚的羊吗？有大板城的姑娘伴舞吗？你们几位能陪我跳上几曲吗？铁路朋友们亚克西，再见了！”说着便与我们一一握手：“我在城里等你们全面开工的好消息”。

秋风送爽，黄叶飘飘洒洒。那位维族大爷与我们不停地向常副县长一行离去的小车挥手，直到望不见踪影。多年后，我们还在感慨：如果党的基层干部都向常副县长那样朴实无华，廉洁自律，工作认真负责、干事雷励风行，那该有多好啊！

三、租机械发生的故事

那年的国庆节后，管段内数十座小桥涵和部分路基段陆续开工了，工地上机械的轰鸣声、工人的笑语声不绝于耳，大干的局面正在形成。唯有控制工程一一古尔图东支21一16米和西支9一16米两座大桥因受限于基础开挖，形不成生产高潮。业主要求，本年度上冻前基础及墩台身必须达到正负零，这是新疆的气候所致。如果拖到来年四月（元、二、三月天寒地冻不能施工）干，是达不到六月底交工要求的，势必成为铺轨的拦路虎。怎么办？承担这两座桥施工的十七队和指挥所领导苦于无米下炊而心急如焚。于是派人分头在周边单位打听，租用挖掘机。我与副指挥汶玉锁及一位调度员也出动了。

有道是运气就藏在努力之中。十月上旬的一个晴朗日子，我们三人乘130汽车，刚赶到通往乌苏县城的马路上，一辆平板车载着一台挖掘机正好向我们驶来。被激动中的我们，又喊叫又挥手的挡停了。好在这位板车司机并没有生气。交谈中得知，这是兵团农七师90团机械连的设备。连部距这里不到五十公里。用这台挖掘机刚清理了一条水渠，返连部。我急切的问：这台挖掘机向外出租吗？他说，我不是兵团的人，平板车是他们租的，你们得去找他们的连长，此人干脆利索。我又问，我们可以坐你的驾驶室，到他们连部吗？他爽快的回答说，那有啥不可以的。上了车套近乎得知，他的祖籍在陕西。于是成了老乡，距离一下拉近，有了共同语言。下车前，我们一再叮咛他到连部不要急着去卸车（为的是租成挖掘机后，往工地运不要再租平板车装运），他痛快的答应了：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兵团的这位机械连长，五十来岁，个头不高，说话直来直去大嗓门，一派军人作风。当他知道我们是北疆铁路的建设者时，眼前一亮：“你们把这段路修通后，我们添置收割、播种类大型设备可直接由火车运至乌苏，既快又省运输费。我们生产的绵花、食用油、哈密瓜，……，出疆方便了，我们回内地探亲方便了。”俗话说听话听音呢，连长的一番话，令我们看到了希望。于是直接了当地对他说道：“不瞒连长，眼下我们施工遇到了困难，想租用你们的挖掘设备，助力大桥的基础施工，连长意下如何？。”他回答说：“外租设备以往没有先例，况且我们也有挖掘任务。是否应该特事特办，待我与指导员商量后马上答复。”于是他风风火火出门，不一会回来脸上挂着笑容说：“我们的一条水渠扩宽，缓至明年四月开工不会影响灌溉，可以把挖掘机租给你们。方价好说，保本就行。不过有一个条件，必须让我的两名挖掘机师傅吃好喝好休息好。”我们几位纷纷拍胸脯抢着应允。经过一番协商，形成共识，很快签订了租用合同。这时已近下午六点钟了，.这位连长不仅管了我们的晚饭，还留我们住了一宿。那位板车司机也与我们一起食宿。第二天，我们三位及两名挖掘机师傅，都坐进平板车的驾驶室（两排，正好可以坐五个人）顺利运至大桥工地。这是发生在北疆铁路建设中又一桩值得称道的轶事：诚实厚道、文明礼貌，不斤斤算计，乐于助人的新疆人，把我们视为大家庭的一员，雪中送炭，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有朋友又嗅了嗅鼻子说：“社会主义那香喷喷的味道，在这里的寻常人身上也浓郁啊”。

租来挖掘机，具备了形成生产高朝的硬件，软件也得跟上。两位挖掘机师傅两班倒，人歇机不停，是很辛苦的。为了让他们吃好喝好休息好，食宿直接由指挥所安排专人负责，甚至有领导陪同他们喝酒，我就曾陪过他们。由于我们态度热情，关心到位，两位师傅很满意，干活十分卖力，处处替我们着想。十多米深的基坑，他们想着法子挖够尺寸，尽力减少人工作业。每天干12小时没有叫过苦和累，从而大大加快了施工进度，一天一夜就可以挖完一个墩台的基础，十七队的立模、绑纲筋.，灌注混凝土、回填的工序紧紧跟上。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座大桥的基础和32个墩台身全部露出地面，受到业主表扬。

北疆的十一月下旬，气温直降，寒风凛冽，天气干冷。施工达到预期目的的我们，仍然被租用这台挖掘机遇到的贵人感动着，带来的成果幸福着，心里热呼呼的。多年后，我们还在感慨：如果所有的工程项目，都能有这样干净纯洁和温暖的社会环境，那该多好啊！

秋有秋的韵味。当我写这篇文章、在手机上查阅有关资料时，才知道北疆的古尔图不仅有我们施工看到的大漠戈壁，还有许多值得秋天去把玩的景点：比如成片的胡扬林，比如美丽的克孜加尔湖……。那年的秋季，在这里筑路的人，即便知道，也是不会去欣赏的，这便是那一代筑路人的境界。

常彦杰

2024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