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火

十月枫叶【原创作者】

一周前，弟弟在家发了一次脾气，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大的嗓门过。那天是因为我去红叶石楠地里，把春天卖树剪下来的树枝都捆成了捆，爸妈让弟弟开三轮车去拉了回来。本来我们看着晒了半年干透了的树枝，都还很兴奋。谁知弟弟车刚进院子没停好车就发起了飙，大声兴师问罪开了: “谁让我大姐去拾柴火的？” 爸妈都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偷笑，也不反驳。我知道，我又因“瞎勤快”，闯祸了。 “我一会儿就在群里发消息，让别人去拾，看你们还瞎操心啵。”弟弟下了车说。我一听话音就知道弟弟的火从何处来，肯定是心疼我呗，误以为爸妈让我去拾的柴火。 “小弟，爸妈不让我去，我自己要去的。前几天推着爸爸去看树，看见地里都是干柴就想捡，这还不是小时候捡柴火成习惯了嘛。这两天没事儿干，我想都收拾回来。等冬天来了，咱妈就可以烧地锅，前锅馏馒头，后锅温热水就可以洗脸洗脚啥的，多好。”我看着弟弟的脸，怯生生的微笑着说。 “要煤气和电锅、电磁炉干嘛？你让妈锅上一把、锅下一把的忙活，多累呀。”弟弟又把矛头指向我说着，却转身去解了绳子，抱了一捆柴火下车。我上前帮忙，也抱下一捆柴紧随着弟弟进车棚子，把柴并排摆放在旧马车上。 “哎呀，是我没考虑到，早知道这一点儿柴火你们都惦记着，我就应该早发话让人家去拾走了完事儿。”弟弟又自责道。我连连劝慰他说:“明天不拾了，你干了一天活儿怪累的，回来我还不让你省心。” 弟弟听了，又“噗嗤”一下，绷不住笑了。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生气，就是不想让我干活。而我年儿半载才回家一次，却总想多为家里做点儿事，无论嫁出去多少年，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本来就不是客。 我俩码放好八捆柴火，弟弟又把三轮车开进车棚。妈妈站在厨房门口叫我们快洗手吃饭，并埋怨着我们咋不戴手套。在练习走路的爸爸也停下来，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一脸关怀和慈爱地看着我们俩洗手，好像也要说点什么。我自己洗完手又给爸爸去洗，为他脱下手套，用毛巾轻轻擦拭着。 “以前你妈我俩拉着架子车，上西山拾柴火。起早去、摸黑回，一天也拾不了这么多。” “可不，那时候啥都少，山上树也不多，拾柴火的人却那么多。”我符合着爸爸说。 上山拾柴火的故事，我们早听爸妈讲过多次了，也亲眼目睹了多年。那些大松针柴火捆，稻草绳，竹耙子，和爸妈每人一脸的汗水一头的枯草，至今依稀都记得。 每年秋天种上麦子，秋风瑟瑟，落叶飘飞，村里的大人们就会集结成队上二十多里外的西山拾柴火。八九岁那年，我也去过一次。弟弟和妹妹小，乖乖和姥姥在家，而我早早醒了，就哭着非去不可。爸爸只好让妈妈给我围了围巾穿了小祆，抱我坐上架子车一起去。半路上我就后悔了，天又冷又黑，让人有些怕见鬼。尽管妈妈把我抱的很紧，她解开了自己的祆扣子，让我紧紧贴在她胸前包在怀里。爸爸把他的帽子给我戴上，我只露双眼睛，仰着头看天上稀疏的星星，分明能听见妈妈通通的心跳。天快亮时才追上大家，七拐八拐进了山，集合在大小山包围的一个平滩处。就忙着分头去割怀草，妈妈把爸爸割的怀草抱来，陪着我搓草绳。只见她边搓边吐唾沫，三搓两搓，不大一会儿一根根长长的草绳就搓好了。 太阳越升越高，感觉身上也越来越暖和。大家的话也越来越多，离架子车很远都能听见他们在叽叽喳喳的说笑。时不时总有人把柴火捆背过来，放在自家车子旁边。大家来来往往，我也不再老实呆着，就下了车去摘野花。妈妈看到了，马上飞奔过来，好哄歹哄我也不愿上车待着，就只好背着我搂树叶。我听见妈妈累得喘着粗气，看见她的汗水湿透了头发，流到了脸上。忍不住责怪自己不懂事，并伸出小手为妈妈擦汗。还几次想对妈妈说:以后再也不来了。我要下来，妈妈说草丛里有蛇，还有山蜈蚣和山蚂蚁，于是我就乖乖地回到车子上。 至今还记得那一次野餐，爸爸先搂了一堆蒿草点着，再放上些树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真实的篝火，比在电影里看到还兴奋。大家都翻出带的干粮，有馒头、饹饼和油馍，一起围在火堆旁烤着吃。待馒头烤得焦黄，就着山泉水下肚，一个个灰头土脸，却都笑得无比灿烂。 　　太阳还有一杆子高时，浩浩荡荡的拾柴队伍，唱着胜利的歌，满载而归了。爸爸把垛高高的柴火车子上，又用心地专门给我留了个窝窝，铺上了厚厚一层松软的干草，把我抱上去。我高兴地坐在上面，听话地两手拉着绳子，眺望层层的山峦，欣赏落日与晚霞。一行十几辆架子车，顺着曲曲弯弯的山梁，时而下山，时而爬坡。陌生的村庄旁炊烟四起，袅袅娜娜，牛羊咩哞进村。那片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薄暮里……我晃晃悠悠的睡着了。 那一代人几乎所有人都上山拾过柴。我常纳闷儿，种了那么多庄稼，为什么柴火总是不够烧？爸爸说，因为每天都要给人做饭，猪煮食，隔三差五还要烧水洗澡，哪一天不用柴火呢！ 是啊，那时候大部分人都不富裕，烧不起煤，柴火便是家家户户取暖做饭的主要燃料。每家院里院外都有三两个柴火垛，像落叶麦秸这些软柴火垛，树枝玉米杆等硬柴火垛。谁家柴火垛大，都会招来人羡慕的目光，那也是人勤劳、日子好过的向征。那时候，经常听人唠叨，烧的和吃的都同等重要，做饭少一根柴火饭也做熟不了。在长年的耳濡目染中，也把柴火看的十分金贵，更是自然地学会了父母，勤猫腰随手就拾柴的习惯。 拾柴是辛苦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快乐。而每到饭点，每家屋顶炊烟袅袅的烟火气息，更是难忘的记忆！每逢落叶遍地，草木枯黄的季节，望着漫山遍野的枯枝败叶，不免就心生感叹：多好的柴火呀！ 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农村取暖用上了暖气、空调，做饭用上了液化气、电磁炉。柴草也早已排不上了用场，柴草垛也消失殆尽，可当年到处可见的柴草垛和拾柴的情景，却依然让人们记忆犹新。国家提倡青山绿水、低碳环保，社会主义新农村通了天然气；粮食秸秆都用来做了饲料或者送去了造纸厂，就不再有人拾柴了。也难怪弟弟那么生气，可能一路招来了不少人疑惑的目光吧！ 然而，我却觉得没什么。几年前我那次12月份回老家，见爸妈生起了炉子，还赶紧拿了个馒头切成片烤在火边上。闻着焦香的气味，吃着有烟熏味道的馒头片，回忆着小时候拾柴的场景，又忍不住和爸妈一起笑起来。那些屋外雪花飘飞，屋内家人围炉夜话的温馨，总是让人感觉岁月无限温柔！ 　　第二天，二姨开着她新换的大三轮车带着小姨来了，院子里又顿时增添了加倍的欢乐空气。我忙着剁馅儿包饺子，妈妈忙着发面，准备晚上炸油条。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包饺子。我们聊着每一个亲人的近况，感觉每一个至亲至爱的人都是让人牵肠挂肚的。我们为亲人的顺利和健康而欢乐，也时而为孩子们的婚事和工作而发愁！生活里有喜忧，人生里也难免曲折，但是我们相信所有忧愁都能解决，觉得有亲人们的支持和牵挂，人世就无比温暖。 下饺子时，妈妈说:“烧地锅，有柴火了。”我们一致赞同，并一致觉得地锅下的多，大家吃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饺子感觉更好。妈妈抱了一捆柴火开始烧火，二姨和小姨坐在旁边。妈妈又说起了那天弟弟因拉柴火发火的事儿，两个妹妹都羡慕起了她有这么孝顺的儿子。看妈妈喜欢的合不拢嘴，柴火在火塘里啪啪作响，着的无比旺盛，我还是想把其他的柴火一块儿拉回来。这个想法一说出口，立即得到了小姨的赞同。干活儿干净麻利的二姨更是说:“赶快吃完，我开着车，咱们一起去拉，这次都不让他知道了。” 下午，我们三个就高高兴兴的拉了两趟。车棚处都码不下了，我们又把旧猪圈里码得满满的。爸妈都一个劲儿的说:“别去拉了，剩下的不要了，这就够烧一冬天的了。”我看着两个姨又心生愧意:“不拉了，您俩都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这样累你们真不忍心。” “这丫头说的话，咋这么见外，还是咱家的人吗？帮俺姐干点儿活儿俺乐意。”二姨笑着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退休教师小姨在一旁也腼腆地抿嘴笑着，整齐干净的头发有些凌乱，却也全然不在意了。 傍晚，弟弟又收工从县城回来了，关切地询问二姨和小姨的近况。看到妈妈和我正在厨房忙碌着炸油条，忙去烧火，并小声安排明天杀只鸡。小小的厨房里，亲人们快乐地说笑着，弟弟抬头看着弯腰下油条的妈妈说:“妈，我明天在家，去给你把地里的柴火都拉回来，还是坐着烧火不太累是啵？” “下午你二姨和小姨，已经帮你姐拉回来了两大车，其余的不要了。让东院儿你四叔和西院的大爷去拉吧，老年人都爱烧柴火，全身也暖和。” “哦，好，不但全身暖和，地锅里出来的东西味道也香。”弟弟说着笑起来，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妈妈说: “我以后啊，夏天的时候用电炉，省事儿，人也不受热……。” “冬天我给您准备柴火，让你坐着烧火，暖和。”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弟弟接过来说。“有人来的时候也用地锅，吃得更香。” 大家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飞出厨房，飘荡在庭院。连炊烟都像是快乐的音符，随风飘向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