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董安宏

　　唉，又下雨了。

前面那场雨不是刚刚结束，怎么又……我下得床来，披一件薄衫，拉开隔断门，走向阳台，站在窗前朝外望去。

城市的雨夜别有一番情趣，昏黄的灯光下，马路湿漉漉的。一汪积水，雨滴在水面上不断绘制着大大小小的同心圆，一波接着一波，像花儿一样竞相绽放。因为有玻璃隔音，城市的雨景，你看得到，但听不着。

我不禁扯开一扇窗，嗷，一阵秋风随之涌入，好冷，好冷……声音也跟着进来了。但，城市的雨声不那么纯粹，里边夹杂着夜行汽车的隆隆声。还有什么声音，我说不上来，城市，总这么复杂，总这么让人琢磨不透。

我就伫立在这样的雨夜里，不禁想到我在老家时，老家的那种雨夜。

乡下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拦，风，自然要大些。窗户纸被吹的磕吃磕吃响，一块瓦片被吹落掉下，“啪”的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母亲叹气说：

“唉，又下雨了。”

秋雨的突然降临，这个夜从此不怎么安静了。除了窗户纸、瓦片掉落，还有谁家的狗也许是听到了什么，狂吠了好一阵子。一只狗叫，其它几只狗也跟着叫了一阵子。狗，这么一叫，邻居家的婴儿被吓哭了，哭了好一阵子。隔着墙，清清地能听见年轻的母亲不停地哄着她的娃： “我娃不哭，吃奶奶，吃奶奶……”当奶头塞进娃嘴里时，娃，果然不哭了。还这么小，在“利益”的诱惑之下，就变得无畏了。难道这就是人性吗？

我笑了。

在这个秋雨的夜里，最瘆人的是猫头鹰的叫声。猫头鹰在乡下人的心里，是一种不详的鸟，那叫声的凄厉和孤独，像鬼哭似的。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母亲轻轻地警告我们：“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当心把鬼招进来……”

听母亲这么说，我赶紧将头埋在被窝里，我不敢朝窗外看，我害怕看见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母亲先前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如果看见鬼，就活不长了。”

后来，长大了一些，不怎么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习惯了雨夜里的各种声响，尤其是猫头鹰的那种叫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喜欢文学的那一刻吗？也许是吧，我特别喜欢在秋天的雨夜里，听雨。

我曾经疯狂地喜欢过音乐，可我觉得雨夜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一部音乐。

风，轻轻地吹着，在它的作用下，窗户纸发出的声响很像乐队里的沙锤。瓦片的掉落，门框的碰撞，树枝的摇晃，狗的吠叫……总之，任何一种声响，你都能找到对应的乐器。可是，还有很多，你却找不到。乐队再精彩的演出，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创作呢？当你沉醉于其中的时候，所有的音乐会都淡然失色，都变得没有意义。

再杰出的艺术家可以将生活提炼之后搬到舞台之上，但他永远无法将所有的精彩都搬到舞台上。也许是能力所限吧，无奈的剪辑太多了。

在这部音乐当中，我听到了温柔，也听到了狂躁，我听到了善良，也听到了冷漠，我听到了美丽，也听到了丑陋，我听到了喜悦，也听到了悲壮，我听到了昂首阔步，也听到了举步维艰……是这部音乐，让我懂得了人生，是这部音乐，让我理解了人生。

透过窗棂，是一片漆黑。我无法看到雨，看到风，看到村庄，看到树，我无法看到这个世界，但，我能听到这个世界，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

在一片风声中，雨，从天空，从厚厚的云层，飘来，飘来……先是掉落在屋面上，然后，汇聚，从瓦槽，从屋檐，一点一点掉落在地面上，像无数的音符，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我的心灵。

有时候，也会出现奇迹，前半夜还一片漆黑，秋雨绵绵，可后半夜，突然雨停了，星空万里，月光从窗棂涌进来，特别迷人。母亲欣喜的说：

“唉，天终于晴了，晴的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