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山楂红了时

蔡原征

　　1994年10月，在采访雷锋生前战友乔安山的日子里，我沿着雷锋工作和生活的足迹寻访了33位与雷锋、乔安山有过接触过的知情人。其中，雷锋的老房东沈启发就是我重要的采访对象。在一个上午，我在铁岭县横道河子乡下石碑村找到了69岁的沈启发。1962年2月，雷锋所在部队来到铁岭县横道公社下石碑大队施工。雷锋和乔安山就住在社员沈启发家，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4个多月。

　　沈启发指着雷锋和乔安山这张著名的照片说：他们俩就住在我们家北炕。

　　在雷锋离开32年后，沈启发家住的毛草屋还是从前那三间，炕还是那铺炕。在老人的家里没有一张雷锋的照片，可他对雷锋的音容笑貌和一言一行却记得那么清楚。“小雷子是属大龙的，比我小14岁，要是还活着是55岁了。”沈启发谈起和雷锋在一起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在昨天。

1962年春节刚过，寂静的小山村里忽然响起了汽车马达声，引得成群的孩子围着看热闹。原来，从抚顺来了不少汽车兵，要在村子附近施工。生产队长找到沈启发，说在他家安排一个汽车班住宿，还说是政治任务，一定要接待好。见到雷锋时，沈启发耨了鼻子：“班长雷锋小个不高，说话像家雀子叫唤一样，说十句连半句话都听不懂。”可时间一长，沈启发就感觉小雷子心眼儿好。有一次，连队改善伙食，每个人分了一碗饺子，雷锋自己没有吃，而是端给了沈启发的母亲，他躲在房山头嚼饭锅巴。

当时，沈启发住在生产队当饲养员，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为母亲挑一缸水。自打雷锋来了以后，每天晚上水缸都是满的。雷锋个子小，扁担钩长水桶一个劲搭拉地，沈启发怎么也拦不住。后来，早上等雷锋的车一开走，沈启发就把水缸挑满。

　　在电影|《离开雷锋的日子》中，吴军（右）扮演雷锋，刘佩琦（左）扮演乔安山。

　　1962年年5月，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雷锋出车回来拿起雨衣急匆匆地跑了。原来，邻村一位大嫂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巧赶上了雨天，雷锋回来时正好碰上。雷锋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大嫂和两个孩子送回家。雷锋往返冒雨走了16里的夜路，回到沈家时已是下半夜了。我想采访那位大嫂和孩子。沈启发告诉我，雷锋送的那位大嫂只知道姓纪，当时他们一家人响应三线建设的号召，从东北到了甘肃天水。后来，我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那位大嫂叫纪玉春，大一点的孩子叫徐福斌，当兵退伍后定居甘肃天水。如今，徐福斌的母亲和弟弟已相继去世。

《雷锋雨夜送大嫂》的绘画。

　　部队休息时，雷锋也不闲着，不是给社员们讲国家大事，就是给沈启发的母亲念报纸和毛主席语录。他看战友乔安山不识字，就帮他念家信，还教他识字。一遍不会，就两遍、三遍，直到乔安山来脾气不学了，可雷锋还是那么有耐心。沈启发手捋胡子眯着眼说："那小雷子一肚子苦水呀，有时候睡到半夜忽然坐起来抹眼泪，说梦见妈妈了。"他指着北炕说："小雷子和乔安山就住这铺炕，这些年一直没有人住，我也没舍得扒，反正我也活不几年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雷锋雨夜送的大嫂纪玉春、孩子徐福斌。

　　提起和雷锋见最后一面时老人红了眼圈。1962年8月15日，早晨天下了点小雨，走路稍有点滑。雷锋和乔安山吃过早饭，发动车准备回抚顺部队去。临走时，雷锋还对沈启发说，晚上回来再接着给大娘念报纸。雷锋边往院子外面走边指着树上半青半红的山楂乐呵呵地说：“二哥，你这山楂结的不少啊！我一看嘴里就冒酸水。”那天下午，从抚顺部队来不少人，到沈家把雷锋的东西收拾完都用车拉走了，没有人说什么，但脸色都不好着，感觉是出啥事儿了。到了晚上，才得着准信儿说雷锋牺牲了。

　　1997年底，电影《离开雷锋的日子》在全国公映后，笔者（左一）陪同抚顺市新抚区人武部部长杨长江上校（左二）、政委王永久上校（右一）看望沈启发（右二）。

　　1963年3月，毛主席为雷锋题词后，抚顺部队又来了一些人，到下石碑村了解雷锋的事迹，还到沈启发家拿走了雷锋用过的那根扁担。春去秋来，沈启发老人的山楂红了一茬又一茬，雷锋再也没有回来。每到山楂红了的时候，老人就搬着小凳子坐在山楂树下，叼着烟袋不停地叨念着："小雷子，小雷子！这山楂你一个也没吃着。"沈启发说，经常梦见雷锋在山楂丛中里挥着军帽，喊着二哥，笑呵呵地向他走来。

又到山楂红了时。

　　在鲜红的山楂挂满枝头的时节，我再一次来到铁岭县横道河子镇下石碑山村。30载岁月匆匆，转眼物是人非，沈启发和王树铮夫妇相继去世。在沈家老宅前，那棵有情的山楂树，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年复一年的守候，在萧瑟的秋风中述说着山乡人民对雷锋的不尽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