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岳母

怡雪

我的岳母不同于其他女人。她是新中国，及共产党解放的，受苦受难的，弱势群体之一的童养媳。 为了体现党和国家对他们这类受害者们的关怀和照顾，特解决了粮户关系，并且安排了工作。 岳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女人，过门后，工资交给婆婆，自己心甘情愿做一个受制于人的媳妇。婆婆去世后，她把工资交给丈夫，一直到丈夫去世后，她又将本本交给儿子。 她的娘家四弟，我的四妻舅说，她童年受气，因为三岁丧母，没娘娃娃成了童养媳；少年受罪，娃娃干着大人的活，累死累活没人心疼；青年受苦，婆婆性格强势，丈夫脾气暴躁，娃娃一大群，她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了一辈子。 四妻舅说，她到老年算是享福了，三女两儿，吃穿不愁，早早就雇上了保姆，她嘚瑟的对人讲，她就是地主老婆子，坐飞机，坐火车，逛过北京城。 他的大儿子说，谁对我妈好，我就对谁好，他说到做到了，一个人管了许多年。 除此之外，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叶楠，经常请假回来探望她的老奶奶。并每次回来，又是洗澡，又是洗衣服，仿佛奶奶身边的事情搭理不好，她既不甘心，又不安心，哪里能放心得了。 她的二女婿世洲，经常给她洗脚，剪指甲，端吃递喝，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作为女婿，世洲做到了问心无愧，仁至义尽。 那天，她的二女婿拖着病体，来到奄奄一息的岳母病塌前，做最后的告别，他情不自禁，失声痛哭，因为岳母对待女婿及儿媳，一视同仁，形同己出。 二女婿哭鼻子的情景，不禁使人联想到红楼梦中的那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因为他也是大病缠身，举步维艰，靠着拐杖支撑着……　 　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家庭条件，岳母没有读书识字，所以她的悟性不强，只懂得为人处事的基本道理。有关官场，职场，及国家大事，她既不关心，也不不过问。只知道相夫教子，孝敬老人。 她与人交往，从来都是少借多还，不让别人吃亏，就是讨吃子到了门上，也要让到家里。就这样，她经常性的施舍，逐渐成了习惯，遇到个别贪图便宜的小人，只是把她的大方，当做不识斤称的憨人，不予应有的尊重。 对于孩子择偶，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说，人穷不会扎下穷根，富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只要孩子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就行。　虽然说岳母不擅长描龙画凤，称不起心灵。不会锦上添花，算不得手巧。但岳母做的家常便饭，不但有滋有味儿，而且家乡味道十足，外婆印象满满。 我的两个孩子，童年基本上都是在外婆家里度过的。每到过年过节，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有一张照片，是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堆雪人的场景，每当看到这张照片，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在我外出进修，上大学的日子里，之所以能够学业有成，岳母是我们家的一大功臣。岳母不是亲娘，但胜似亲娘。 平日，当儿子和儿媳，女儿和女婿发生“磕绊”的时候，无论是谁的毛病，岳母只会责备自己的儿女。每次听到岳母数落她自己的孩子，不管谁对谁错，我们这些不是亲生的婿，媳的内心都会产生愧疚感。 岳母对孩子的爱，是朴素的，朴实的。热腾腾的饭菜，胜过甜言蜜语。她对孩子浓浓的爱，包含在每一次无声的关怀里……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母亲、妻女之外，最亲近自己的女人，恐怕就是岳母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是她的女婿，也是她的儿子。她是我的岳母，更是我的母亲，岳母之爱也是伟大的母爱。将心比心，自然而然，我也把岳母当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对待了……　　如今，岳母离开我们，安然的走了。弥留之际，推着老人家，在锦绣公园的步行长廊上的影子，久久不能散去。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些日日夜夜的守护，仿佛还在继续…… 几年来，都说她老年痴呆了，但奇怪的是，当女婿给她脱裤子，提裤子，搽洗身体的时候，她总是推辞拒绝，表现出十分的尴尬，难为情。 就在最近，她的大女儿和她告别的时候，她亲昵的用手在大女儿的脸上抚摸了一会儿。看来，人再怎么痴呆，但最基本的心理底线、防线与尊严，在潜意识里矢志不渝的存在着。 一辈子受苦受难受罪的岳母，吃饭口泼，从来不挑食。 刚回来伺候的时候，交班的三小姨子说，她几天没有排便，根据情况分析，在不缺水果，蔬菜的情况下，我估计，就是缺乏油腻的食品了。于是，天天增加油水，结果真的蒙对了，情况即刻改观，直到最后，都是正常通便。 那天，到烂猪蹄店里买猪蹄，结果猪蹄炖得不是很烂，这样，彻底的骨肉分离很困难，只好改换原计划。又在炖肉店里买了一份酥肉，半碗米饭，老娘竟然吃完了，这是她老人家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一顿晚餐…… 那天医院放弃治疗，拆线，拔管时，她们失声痛哭，我们心里在滴血，可怜的岳母，不是医院及亲人们心狠，而是您的生命到了尽头。即就是没有风，照样落叶要归根。 岳母走的很平静，很自然，在刚刚过完八十七岁生日的第十天的上午十点十分钟。在儿女全部在场的情况下，生命体征消失了。 伟大的妈妈，亲爱的岳母，人间的苦，您咽下了无数，难道您不觉得酸楚。人间这条路，贪嗔痴慢陷渠沟，淳朴善良的老岳母，您往生的地方是净土。 岁月这本书，要靠灵魂去领悟，满心的孤独，坎坷不平的道路，心怀不轨难胜出。有多少人将年华虚度，有多少人被假象将尘眼模糊。 岳母的归途，是在秋叶飘零，寒雨雪花飞舞中徐徐落幕。忙碌了一辈子的岳母，一抹晚霞是您的归宿。刘秀英妈妈，虽然离我们远去了，但您老人家仍然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深深地怀念着您…… 特此回向，祈求菩萨保佑：愿我临命欲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 中年时期的岳母 老年时期的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