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朱门大院,到寻常巷陌,乌衣巷里的沧海桑田,遮不住自东吴以来1800年的风云变幻。在秋日的斜阳中,站在修葺一新的巷口,不见燕子的衔泥而来,只有青石路边一簇不知名的野花,在迎风摇曳着。可能我来的不是时候,但置身青瓦白墙的一片屋舍中,又不乏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刘禹锡的一声悠长的喟叹,乌衣巷就刻在千年的时光里,也时不时地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每一次来到秦淮河畔,即使没有时间去到朱雀桥边看一眼梦得笔下的“野草花”,我定然会想起乌衣巷,想起它的前世今生,一如他在《乌衣巷》里的放声吟唱,就是他的“逌尔生思,欻然有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p> <p class="ql-block">三国时期,东吴的孙权将治所从京口(今镇江)迁至秣陵(今南京),并改秣陵为建业,还在这里修筑了石头城。《三国志•吴主传》有如下记载:“十六年(公元211年),权徙治秣陵。明年,城石头,改秣陵为建业。”士兵素来都要穿上统一的服装,东吴的士兵皆着黑衣,军队驻扎的地方自然就被称作“乌衣营”。宋《景定建康志》引南朝《丹阳记》云:“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到了东晋,这里没了驻军,便成了王导和谢安两大家族的居住地,军营就成了住地,“乌衣营”就更名为“乌衣巷”了。清人王士祯说,“青溪水木最清华,王谢乌衣六代夸”,想必并未夸大其词。</p> <p class="ql-block">王导是东晋的开国元勋。他出身琅琊,早年便与琅琊王司马睿友善。后来,王导联合南北士族,拥司马睿为帝,定都建康(改建业为建康),国号东晋。司马睿尊称王导为“仲父”,时有“王与马,共天下”的俗谚。而谢安亦非等闲之辈,他是淝水之战的总指挥,以区区八万兵力,打败了前秦苻坚率领的百万雄师。东晋不过百年的国祚,王导、谢安都是功不可没的重臣。不仅如此,王导的家族里还出了王羲之、王献之这等的书法家,而谢安的家族里则出了谢灵运、谢眺这等的诗人。有了王、谢这样的名门望族居此,乌衣巷不出名都难。后来,宋齐梁陈也都以建康为据,开创了179年的烟雨南朝。乌衣巷,就有了延续数百年的繁华。只是,六朝之后,金粉不再,徒留“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悲慨。所以,宋代词人周邦彦在《西河•金陵怀古》里感叹,就是我在乌衣巷的斜阳里凭吊的缘起:“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p> <p class="ql-block">宋人马之纯说,“六朝盛事同流水,千载遗踪只旧城”。走在乌衣巷的青石路上,我连“旧城”的遗踪都没有触摸到,只有一口据传是东吴禁军开凿的古井在告诉我们,物是人非,才是唯一不变的定律。难怪,孔尚任在《桃花扇》里写到乌衣巷,也只有一连串幽深的哀叹,并名之曰《哀江南》,独留我在斜阳里唏嘘不已:“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谄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