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坨游记

根柱

　　记忆中，秋天的九坨，满山红叶，层林尽染；天生桥雄奇险峻，鬼斧神功。今年又到了深秋，计划再去，凌波子一呼百应，召集了三十三个徒友，决定十月十三日趁周末休息去河北平山徒步穿越九坨。三十三个徒友中云飞扬、五四马和英久未谋面了，这次相聚很是高兴。其余天衣、李子、白雪、帅气鹏、牛仔、禅心、凌波子、也居、妙缘、关公、张帆都是一起常走的徒友。凌波子带来的徒友也有一块徒步过一两次的，也有未一块徒步过的，不熟悉，但知道他们体力都不弱。

　　一九年秋我去过九坨，写过九坨山游记，知道那山叫“杀九坨”，而不是“九坨山”，我却还是把“杀”字去掉了，只因一个“杀”字便觉得大煞风景。但要在地图上搜“九坨山”是搜不到的，只能搜“杀九坨”。比如一个“闲”字，本可以写作“閒”，夜深人静，月光透过门窗洒入室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香吗？可你不能把“闲”写作“閒”，因为不被社会认可，这和“杀九坨”一样是约定俗成的力量，不可以道理计。

　　山西与河北隔着一条太行山脉，自古称为天堑。共和国建国至今，太行山东西之间通了许多高速、国道、省道以及乡路。从山西阳泉到河北平山去杀九坨，便有省道314以及国道207可供选择。省道314较近，但它蜿蜒在水占巨谷中，时常被山洪冲毁，不很靠谱。国道207较远，但它翻山越岭走山棱，胜在不会因洪水而终断。我们选择走国道207，过十八盘进入平山，经下口镇以及北冶乡，绕回到沕沕水景区，从碾沟村上山徒步，攀上杀九坨，看过天生桥后经槽子水徒步到磨石岩，再徒步到卷掌上车返程。这时，我们的回程起点，已经绕过平山县的北冶乡以及下口镇，到了207国道险峻的十八盘路段下，紧靠冀晋交界了。

　　十三日早晨六点我们从阳泉出发，九点到沕沕水，再往前八九公里到了碾沟村口。乡民讲进山的路断了，于是回返一两公里到庄旺上山。

　　沕沕水、庄旺、碾沟在太行山同一条峡谷，峡谷两边山势雄奇峭拔，山峰贴脸高耸入云，异常险峻。慕名来看红叶的游客熙熙攘攘，拥挤在逼仄陡峭的山路上，穿戴着日常衣履，走不多远就不得不返回，真正徒步登山的不到十分之一。太行山里黄栌到处都是，秋天经霜后一样地火红，比如北京香山的红叶，比如狮脑山的红叶都是经霜的黄栌，都很壮观。这个季节你若驾车行驶在太行壹号公路上，两厢也是红霞满山，红叶随处都有。普通游客被误导到这样蛮荒危险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很是不值。

　　我们往西北出了庄旺村往山上去，一路是小块的农田、柿子树、苹果园，镶嵌在松柏、灌木、杂草丛生的陡坡上。越往上走，道路越崎岖陡峭，游人也越少。空中飘着丝丝细雨，再往上走，远山近壑便笼在了迷雾中，给大山凭添了灵秀之气，缥缥缈缈恍若仙境蓬莱。只是崎岖的山路更添了危险，路边不足半米随时有悬崖断壁，偏偏崖壁边又长满灌木高草，悬崖下又浓雾盈溢，如同陷阱一般。阴天又是雨雾，景色固然不如上次明艳，红叶也不似上次红火。但雨雾中登山，呼吸着湿润清凉的空气，景色的奇幻加险阻的刺激，令人激情澎湃，别样的滋味时时滚过心头，激得人一路啸叫不绝。

　　向北爬山三四公里后，海拔上升了约五百米。爬上一条陡峭的山梁，一座高度足有百米，状如金字塔的巨大山峰，赫然矗立在眼前，魔幻而突兀，黑云般要压向人头顶，这就是杀九坨。我们爬上山腰，从山腰向西斜上，视角变换，杀九坨变成了山岭，正应了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名言。上次我从碾沟上山，远没有从庄旺方向来的震憾，以至对杀九坨毫无印象。也居他们攀上了杀九坨顶，返回后我们继续向北。

　　杀九坨是附近的最高峰，天生桥在杀九坨北数公里，海拔低二三百米。我们迤逦向北，路稍平，坡稍缓，穿行在山梁、山腰、山沟，多了树林、灌木，少了峭壁悬崖，直到天生桥。七十岁的五四马先一批到达时，天生桥隐约可见。十数分钟后大部分徒友到达，天生桥下峡谷中浓雾席卷而来，天生桥如羞涩的少女，躲得无影无踪。上次来天生桥，我曾从桥上走过。这次雨雾中要上下桥上一两米高的巨石，怯意由然而生。迷雾中几个方向探路不通，我们只得南返，再向西循着六只角的轨迹往槽子水去。

　　槽子水，一个百米高崖上的自然村，几户人家早已搬迁，只剩废墟和他们开辟的山路。通往磨石岩、卷掌的山路要从悬崖峭壁的缝隙中辗转下到谷底，顺谷底继续向北。计划中三分之二的路程过去，雨雾湿滑，天气向晚，走在这样的“路”上，分外耗散心力，分外考验腿脚的力量。谷底的路不算太陡，一路下坡。前行了约一里，我们陷入了绝境。

　　绝境是人为造成的：开山取石人为在这里造了个几十米宽十几米高的悬崖，下不去了。两边是山，左边山下是悬崖，右边山下是陡坡，植被茂密，绕无可绕，只有原路返回。天渐渐暗了下来，没有时间稍稍喘息、整理心理了，立即回返。有人体力不支，有人心浮气躁要探寻捷径，大部分人一刻不停坚定地往回走，带动队伍整体作出正确的选择。循着六只脚上来时的轨迹，上悬崖，过槽子水，往北爬上山梁。到行程的最高处时，夜幕笼罩整个天地。

　　队伍在最高处整顿，前后分成了两拨。已经上来的一拨，清点人数，然后出发，等手机有了信号，再与后队联系。没有照明寸步难行，好在凌波子计划中还有探洞一节，因此一小半人备了头灯、电筒，剩下的靠手机加充电宝，到后来还是有人靠前后的灯光摸黑下山。磕磕拌拌，走走停停，下山的路好长好长，腿脚好酸好疼，担忧着后队的安危，心累更胜于身疲。慢长的煎熬之后，终于看到峡谷中车灯的亮光了，那么低，那么远。回望后队，灯光闪烁，好像挂在天际的北斗星。子夜时分，全部徒友安全下山，回到了庄旺。

云飞扬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