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葡掠影日记（一）

山葵

写在前面的话——再次踏上欧罗巴的土地，已是五年后的初秋。没有刻意非得安排在刚刚过完六十岁生日的这个九月，但六十岁终究是人生一个大的转折点。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从精神和身体各方面，都越来越感到不可逆转的无路可退。以前以为轻易能做到的事会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无能为力。所以，跨过花甲门槛的年纪，也是驱赶着我早点与欧洲这片念念不忘的神秘之地再次相遇的最大动力。

两张机票，一个背包，我携秋风飞“板鸭”……

D1——9月16日 晴

在携程报的团，16日早11点从西安乘国航CA-1232的航班,中午一点多到达北京。旅行社去程没有给我们买联运的机票，我们得在北京经停整整13个小时，为了减轻旅途的劳顿，在首都T3航站楼附近，提前预订了钟点房和免费接机服务，睡了一下午，消消停停在航站楼内吃过晚饭，22点准时在导游指定的地点与来自北京天津和青岛的团友汇合。

D2——9月17日 多云（巴塞罗那）

因我们的行李是直挂，先行其他团友过边检，CA854 PEK登机口前假眠的三小时，蒙蒙眬眬中依然按捺不住涌动的热切。半夜二点三十分登上舷梯，欲望与煎熬纠缠的一夜，不时抬眼瞅一下航行图，飞机越过蒙古乌兰巴托后，11小时45分的航行，大半时间都穿行在俄罗斯广袤的国土上。

机翼下是佛晓时分的莫斯科

当航行箭头掠过法国后，西班牙就要到了

　看到熹微的第一缕晨光在万米高空的云层中破晓而出的那刻，我请舷窗边的小伙帮我拍下了巴塞罗那城的第一张照片。攀谈中，男孩说他是今年刚刚本科毕业的留学生。这次回家乡顺德3个月的暑期生活，让他下决心先休学打工一年，等找准自己的职业方向后，再选择是否就业还是继续读研。

　就在机舱内越来越嘈杂，大家纷纷起身取行李的当口，这时，男孩指着舷窗外被云雾突然遮蔽的红霞，告诉我✈️飞机马上掉头，还有两分钟，地中海就在我们脚下了。

　六小时的时差，终于在西班牙时间17日的8点06分抵达巴塞罗那。

这就是地中海吗？没有想像的尉蓝深邃，没有想像的轻柔妩媚，可能天气的缘故，地中海的美被云雾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面纱。

　原本落地巴塞罗那第一站的行程是去参观圣家堂。考虑到大家十分疲惫，把去购物村调整至上午。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来到位于巴塞罗那城区和布拉瓦海岸之间的La Roca Village的购物村。特别冷清的一个购物村，也许是西班牙人爱睡懒觉的原故，没谁愿意半上午就出来购什么物。

　对国际奢侈品大牌一窍不通的我，只是随意的东瞧瞧西瞅瞅，购物村虽不大，但两个小时即使马走观花，也很快就到集合时间了。

圣家堂——约的午后两点进圣家堂参观，游人如织，顶着热气腾腾的阳光，摩肩擦踵间，很难捕捉到一张满意的照片。在此，特别感谢摄影师团友张老师分享给大家的这两张圣家堂的内外全景图，让我在圣家堂没留下更多的遗憾。

　从1882—？已建了142年的圣家堂，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一座未峻工就被入选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三个外立面，四座大塔楼，二十座尖塔，包括大厅内一颗颗由石头生长的参天大树，无一不秉承西班牙最著名的建筑师高迪曾说过的“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归于上帝”的设计理念，所有的立柱、外梁及穹顶，扑面而来的都是几何线条，或螺旋、锥形、抛物线等各种曲线变化的组合。洞穴、花草、动物等等，一切都与大自然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整个教堂，加上绚丽的色彩光影构成奇特的风景。

　三个立面分别代表耶酥的诞生、受难及荣耀（未完工）。高迪将"诞生"立面安排在东方，这是高迪生前设计并完成的唯一立面。

最繁复精美的“诞生”立面

这是南面的“受难”立面

这是目前仍未完工的“荣耀”立面

　无一例外，每个到此的游客都会在这片以红橙色调为主的立柱下留影为念。

圣家堂早已成为巴塞罗那最耀眼夺目的城市地标。

（导游发给我们的一张航拍照片｝

　令人心碎，惊为天下，这些词汇都不足以能表达我对高迪倾注四十年心血，把自己最后的岁月完全交给圣家堂的敬意。　　

这样完美的建筑，竟然没有设计稿和施工图。一代又一代无数西班牙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师，怀着对宗教和艺术的热忱，自1926年高迪74岁出车祸逝世后，仍然按照高迪当年建造的一个模型，继续投入对圣家堂的建造。

在西班牙内战期间，巴塞罗那的大多数教堂损毁严重，而圣家堂按西班牙人的说法，是因为它的“艺术价值”而幸免于难。期待此生有幸待圣家堂建成后，能再睹它奇世的风貌。

　坐在这样的穹顶之下，环顾生长的“自然万物”，面对悬于半空的祭台上方的耶酥受难像，我脑海中突然冒出哥伦布第三次来到南美洲，遭到印第安人的顽强抵抗时，大彻大悟说出的一句话，“天堂和地狱都可以在人间，我们总是带着它们，不管走到何处。”

桂尔公园——桂尔公园来自这片土地曾经的地产商桂尔伯爵。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山，1900年，桂尔伯爵将这片地买下来，并出资请高迪来设计建造，原本想开发成花园式的高档别墅区。然而，建起两栋样板房后，却没人愿买下位于郊区的房子，无奈，其中一栋房子被高迪自己买下。

就是这栋上有尖顶十字架，酷似小教堂一般的褐红色房子，高迪为此曾举债累累，潦倒不堪。现为高迪博物馆。

　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我们坐在公园平台上世界最大的长椅上，仿佛被一条斑斓的长蛇盘踞其中。每一段椅面全为色彩鲜艳的碎瓷砖拼贴而成，拼出各种植物花草和海陆动物，似置身茫茫草原，又似游曳于深蓝的大海……

　两栋被游客称为“糖果屋”的房子，果真看上去，像刚出炉的上了糖霜的甜品。原本这里规划为高档住宅区的看门之家，如今却为信息中心和纪念品商店。

　一个造形大胆，构思奇妙的童话世界，一个让成人也可以做回玩童的梦幻世界。

难道新港这边属于巴塞罗那城市的老破旧吗？

　去新港的途中，在大巴车上一睹巴塞罗那的城市风貌。跟我去过的中欧城市建筑，有很大的区别。能感受到西腊式的一点古朴，也能看到巴洛克的一点繁复，仿佛还有一点点罗马柱的厚重沉稳，但就是完全不像传统的欧洲城市，第一眼看上去，就能立刻感受到那种扑面的恢宏气势。

新港——巴塞罗那新港也叫奥林匹克港口，由两座142米高的孪生塔楼俯瞰着整个港口。其中一座是写字楼，另一座是五星级酒店。目前，都是巴塞罗那最高的建筑。　　

　港口里浩浩荡荡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帆船，导游说最近这里正在举办美洲帆船赛，难怪桅杆上飘扬着各色国旗。

　港口两边游人如织的海滩，是当地市民休闲运动的理想场所。

　欧洲面包充分发挥小麦的麦香味，配上沙拉瞬间一扫而光。

　在中餐馆解决的午餐，晚餐吃西班牙的海鲜饭。一样是西餐常规式的先上沙拉和面包，只是西班牙的沙拉非常清淡，只加橄榄油和醋调味。正餐自然是海鲜饭，里边少不了有藏红花，青口贝、大虾以及青豆等食材，其它再加什么我就搞不懂了。一定佐以红葡萄酒或白葡萄酒，恰到好处的微熏，最后以甜品收尾。

D3——9月18日 晴 （巴塞罗那）

　奥林匹克体育场——座落于巴塞罗那的蒙锥克山上的奥林匹克体育场，最早是为1929年的巴塞罗那国际博览会而建。这里曾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主场馆。由于诺坎普体育场正在进行翻新改造，现暂做为巴萨足球俱乐部2023/24赛季的一个临时主场。事实上，这个体育场，从1997年至2009年，举办过九次国王杯决赛，同时，它还见证过梅西第一次代表一线队出场的重要时刻。今天我们比较幸运，正赶上体育场对外开放。

　醒目的巴萨队徽类似于锅的形状，最中心的黄红条纹是象征加泰罗尼亚地区的标志，围绕微章的蓝色和红色间条是象征俱乐部的颜色，最后在红蓝条纹之间又加上了足球。现在的巴萨就是加泰民粹主义的代言人。

国家宫——同样位于蒙锥克山上的国家宫，也是为1929年国际博览会而建。虽然它采用了皇家宫殿的模式，但它不是王宫，而叫国家宫。1934年，正式成为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

　在国家宫的台阶上，可以俯视巴塞罗那城区和地中海。台阶下方四根高大的白柱后面就是著名的西班牙广场。广场中心由大到小椭园形的部分，据说是欧洲第一大喷泉，因有三层瀑布，故称魔幻音乐喷泉。音乐喷泉不知是不是晚上才开？

哥伦布纪念碑——纪念碑位于巴塞罗那古老的兰布拉大街的尽头，紧邻巴塞罗那港口。纪念碑高60米，是为纪念哥伦布第一次探险归来向女王伊沙贝拉汇报发现美洲新大陆而建。

　绕柱体中部铁锚、缆绳下方有五个凌空飞舞的女神，底座四周雕有八只巨大的黑狮，还有记载哥伦布航海事迹的碑文，以及当时资助他远征的双王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的雕像。

　最顶端眺望远方的哥伦布立身像，是由蒙杰伊克城堡前的大炮熔化后铸铁而成。哥伦布左手拿着寻找亚洲大陆的《马可· 波罗游记 》，右手有人说哥伦布手指的方向是他的家乡意大利热那亚，也有人说是他发现美洲新大陆的方向。比较可靠的说法，哥伦布手指的是非洲北部国家阿尔及利亚方向。因为这一设计恰好是哥伦布当年出发的港口位置，即巴塞罗那港口区域。

不论哥伦布手指何方，不可否认，他都是为开启地理大发现时代，并为西班牙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以及推进世界历史的进程，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巴特罗之家——是高迪设计的一处私人公寓。借用作家林达对巴特罗之家精确的描述，“它是高迪把手艺的柔美质量，做到无可挑剔的地步。”整个公寓从内饰到外立面，无一不是三维的跳跃，是一种灵魂要呼之欲出的张力。

　窗口、天台、门廊、屋顶……无一不是精致的扭动与旋转，无一不是建筑艺术的完美诠释。

　在高迪的建筑构思里，每一扇窗，每一个台阶，甚至每一个门把手都会说话……这方似海底世界的天井也想对每一个到此的访客说些什么吧?

　可以说，高迪把西班牙人对艺术的全部热情，完全倾注在他的每一件作品上。

　第一天寻访高迪之旅，因为时间的关系，高迪三件套（圣家堂、巴特罗之家和米拉之家）中的米拉之家很遗憾没来得及去探访。

　老墙，秋树，淡远湛蓝的天空下，我们坐在通往地中海兰布拉街道的座椅上，和这座城市做着告别。短短两天的游历，我在巴塞罗那没有看到更多，但我还是想表达一点，我对这座表面看起来陈旧、萧条甚至有些寒酸的城市，不管游荡在它的任何角落，每次都好像在打开一个陈放多年的老箱子，面对着早就忘掉的东西，一件件拿在手里，先是苍凉，再是感动，最后欢喜一点点蔓延开，忽然那些尘封的岁月荣光就被一一打捞上来。

　下午三点过，搭乘西班牙国铁AVE火车前往安达卢西亚地区的第一座城市科尔多瓦。

　号称欧洲之星的西班牙AVE，采用的是法国TGV的技术，车厢内饰及外观与国内的高铁看似没啥区别，座位空间比国内的还稍大一些。导游上车前，告之我们西班牙高铁没有国内的舒适，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可能在夸大其辞，熟不知，当我口渴去餐车买茶饮时，（列车上没有热水供应，西班牙所有的公共区域，极少有“免费”二字的存在。）能感受到车厢晃动的厉害。我以为这是偶发状况，可等列车快到站时，几乎每一个拖着行李的旅客，都不得不一边紧抓坐椅，一边往前挪动。的的确确像导游说的那样，是横着摆动哈。

　整整五个小时，到科尔多瓦了。

D４——９月１９日 晴（科尔多瓦）

　科尔多瓦的城市气质与巴塞罗那简直大相径庭。民居、街道及两旁的植被，强劲的伊斯兰风吹遍科尔多瓦的大街小巷。干旱少雨的天气，一年有300多阳光充足的日子，家家户户的阳台和窗户上都垂挂着遮阳幕布。

古罗马桥——位于科尔多瓦城外，横跨西班牙最重要的河流瓜达尔基维尔河上，不言而喻，因是公元一世纪古罗马人留下的石桥，故称古罗马桥。由一个个粮仓般的桥墩支撑，石桥非常坚固壮观。在桥的左边就科尔多瓦主教堂。

桥北是古伊斯兰式水车

桥南是建于12世纪的卡拉霍拉塔，是伊斯兰教统治时期的重要军事堡垒。

科尔多瓦的凯旋门——一个与整座科尔多瓦城的气韵完全不搭的建筑，它是十六世纪出自于埃尔南·路易斯三世改建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凯旋门。

科雷多拉广场——建于17世纪的科雷多拉广场，是安达卢西亚地区最大的广场，也是科尔多瓦的心脏。它曾经是血腥的古竞技场，也是科尔多瓦当地用来赛马、斗牛、审讯犯人和焚烧的场所。这种建筑风格在西班牙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当地人习惯把这种广场叫西班牙大院。早上十点多，一楼商铺还未营业。

装点阳台的饰品，是别具阿拉伯风情的织物。

犹太人的门

白墙、黄瓦，溢满花香的小巷，简洁明快，令人欣羡的城市街区。

犹太街区、伊斯兰街区、天主教街区，多重宗教文化交汇和重叠的城市，竟然没有一点割裂和疏离感。

　高高的台阶上，是公元十世纪清真寺扩建时的三个厚重的阿拉伯式拱门，细微之处极为华美精致。

科尔多瓦主教堂——要说清楚科尔多瓦主教堂，不得不简单概述一下西班牙的历史。位于欧洲南部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历史可以追溯到大约三万五仟年前，当时的凯尔特人和腓尼基人首次来到伊比利亚半岛。随后，从公元一世纪至五世纪，作为罗马的一个外省，被罗马人统治了近五百多年。接着，来自莱茵河畔的日耳曼民族分支的一个叫西哥特人的族群，在赶走罗马人后又在西班牙驰骋了二百年。从公元711年起，摩尔阿拉伯人从北非跨越直布罗陀海峡又征服西班牙南部长达整整七百年。在这期间，西班牙北部则是数个基督教组成的小王国。直至卡斯蒂利亚的女王伊莎贝拉与阿拉贡国王的费迪南德联姻后，于1492年才实现西班牙王国的统一。

作为穆斯林统治时期的首都科尔多瓦，一度人口达到50万人，是当时仅次于巴格达和君士坦丁堡的城市。据说城里有20万栋房子，六万所豪宅，六百所伊斯兰寺院以及七百所公共浴室。

　那么，在这样的土地上，产生一座多重宗教文化融合的主教堂就不难理解了。科尔多瓦主教堂，最早是在罗马人神庙的遗址上，建立的一个包括教堂在内的天主教修道院。直到阿拉伯人入侵后，它还没有被毁。只是当时在投降的协议上，科尔多瓦必须把这个修道院割出一半交给阿拉伯人建清真寺。

科尔多瓦的基督徒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半人在向上帝祈祷，一半人在诵读《古兰经》。同一屋檐，在不同神殿祷告了七十多年后，在穆斯林的胁迫下，那一半天主教建筑彻底被平毁。直到13世纪，西班牙北部的天主教“光复运动”成功，于16世纪，经过大规模的改建，成为哥特式的天主教堂。

　

　所以，整座教堂的外观，至今依然被清真寺的天顶和梁柱完全遮挡，根本看不到一点哥特式天主教堂的模样。

　因为当年毕竟不是完全拆除，所以一进殿堂，我们仍然能看到保留了阿拉伯风格的大理石柱、它支撑了365扇红白双层的马蹄形拱门。

　一个从罗马遗迹来，又从清真寺构建而出的天主教堂，现在依然到处能看到清真寺的精彩部分。

（这是阿拉伯建筑形制的遗迹）

　在大寺的的中间是天主教的礼拜正殿，单看教堂的部分，绝对称得上精美绝伦。只是寄生在清真寺内的一座天主教堂，怎么看怎么有点委屈挣扎的意味。

　阿拉伯风格的庭院内，矗立着一座醒目的塔楼，是由清真寺的宣礼塔改建的哥特式钟楼。清香的橘园，向着蓝天伸展的棕榈树，和塔楼顶端那颗金石榴，无一不讲述着一千年前，在这里，发生过一段阿拉伯神灯的故事。（柑橘、棕榈树和石榴都是摩尔阿拉伯人带到西班牙的植物）

借聂鲁达自己改头换面的诗句结束西葡掠影第一篇日记。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像你远去消失一样。

如你在远处能听见我，

是我在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