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古镇（二）

陌上花开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上大学时读到此书，不觉为之心驰神往，那山，那水，那人，那洋溢在字里行间不为世俗所沾染的淳朴自然美，激起了我对田园牧歌生活的无限憧憬。

　　如今，我终于走进了茶峒，去寻觅《边城》中主人公的生活足迹。这是一座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古镇，群山环抱，绿树葱茏，小河悠悠，临水而居的人们过着闲适而自在的生活。

　　清水江边，蜿蜒曲折的石板路清爽干净，像被水清洗过一般。沿着河畔漫步，一边是流水，一边是屋舍——清一色的吊脚楼，楼柱如笙管般浸没在水中，荡荡幽幽着晃人眼睛。清澈的河水倒映着青山、古墙与木屋，极淡、极雅的画面，恍如仙境。

　　柳树下，有几个学生正在专注地写生作画，游客们或蹲、或坐，轻言细语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天地和谐，人与自然共生，一种远离喧嚣尘世的生活景象就这样呈现在眼前，如此静谧，如此安详。

　　站在桥上极目远眺，远处氤氲缭绕，依稀可见蜿蜒起伏的秀丽山色，那便是茶峒的屏障——湘川黔三省交汇的岭岚连峰。桥下，碧波荡漾，清水江中的溪流在秋阳下低吟浅唱。那山、那水、那片青绿，全都浸润于烟云迷梦中，令人沉醉。

　　走累了，去江边酒楼找个临窗的位置，点上一锅野生的角角鱼火锅，喝几碗本地自酿的米酒。窗外，清风拂柳，阳光如碎银一般在水面闪烁。迷离中，沈从文先生笔下朴实厚道的老船工，宽厚大度的天保，豪侠仗义的顺顺，多情而纯洁的翠翠和傩送就浮现在眼前。

　　远离喧嚣闹市的边城茶峒，静默于三省交界之处，倚山峦，卧江河，听风吟，虽在人世却似乎不染凡尘。在这里，你大可放松身心，尽情享受一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饭后，我们去老街漫步。这里的建筑大部分为砖木穿斗式结构，小青瓦，砌有封火墙，门窗皆有雕花，极具民族特色。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街道两旁，竹编工艺品、手工染制的衣衫、精美的银饰等琳琅满目。

阳光透过逼仄上翘的屋檐洒落下来，我仿佛踏入了一幅婉约秀美的水墨画中。望着满眼的古色古香，《边城》中的文字又开始撩拨我的心弦，一种如诗如梦的情愫，流淌在这如歌如画的山水小城里。

　　来边城一定要去坐拉拉渡。渡船还是方头船，一根拇指头粗的钢索穿过船舱，一头牵着湖南茶峒码头，另一头牵着重庆洪安码头。我上了船，船上没有爷爷和翠翠，只见两个粗壮的汉子用一根约两尺长、一头挖有小槽的圆木棍做拉杆，小槽卡在钢索上，一点一点地把船拉到对岸码头。

　　坐在船上观赏茶峒更觉美好，那幽远的山，洁白的塔，翠绿的竹，静卧的船，流淌的水，全都从《边城》中走出来了。

　　就这样走走歇歇，在茶峒消磨了整整一天。我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游览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本书。依据小说的描述，茶峒建成了翠翠岛、百家书法园和白塔。书法园中有当代著名书法家书写的《边城》小说全文，白塔则与电影《边城》中白塔的外形一致。

翠翠岛是清水江中的一个小岛，岛上立有一尊雕塑，一位苗族少女扎着大辫子站在石头上，向远方凝望着。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黄狗。这是湘西籍著名艺术家黄永玉大师的雕塑，它复活了《边城》中的翠翠形象。

　　如今的茶峒已正式更名为“边城”。当我站在白塔之上，回望这座“书里边城”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个弥漫着墨香的地方，青山环抱，碧水悠闲，城垣逶迤，也不知有多少怀揣梦想的人，因为小说《边城》追寻到这片净土，来体味书中纯朴而简单的爱恋，领略独特的风土人情与秀美风光。

　　上个世纪20年代，14岁的沈从文投身行伍，随军途中，曾在茶峒停留三日。他走街穿巷，了解民情、感知民风，茶峒的人和事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难以释怀。12年后，沈从文先生将茶峒之行的所见所闻及情感倾注笔端，创作了一篇脍炙人口的美文《边城》。从此，茶峒随小说闻名于世，从此，边城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承载着真善美的文化符号。

或许，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吧。一个人，一本书，就可以铸就这一方水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