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才进家门,便听母亲说:“今天客事多,有结婚的,有做寿的,我和你爸都要去做客,你跟你爸一起去,宴席就在门前的街上。”</p><p class="ql-block"> 我有四个弟弟,结婚后另立门户。原先的老屋,只剩下父亲和母亲。房屋虽然老旧,但门外就是街道。</p><p class="ql-block"> 母亲换上整洁体的衣服,又梳理一下杂花的头发,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母亲六十岁那一年,迎来了改革开放,母亲摘去了地主帽子,还当上县政协委员,母亲苦尽甘来,心情愉悦而舒畅。</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后,父亲也换上藏青色的中山装,还往头发上抹了点水,父亲年近花甲,依然气宇轩昂。我搬出条凳,我和父亲并排而坐。</p><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前的这条街,名叫西街,以丁字路口为界,下面叫东街。这时,街道上桌子一张连一张,从西街一直排到东街。这样的宴席,就称长街宴了。</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人声喧哗,原来是开始上菜了。帮忙做事的人,俗称乡帮,这时乡帮忙乎不停。父亲说,“走吧!要去号位子。”</p><p class="ql-block"> 一般来说,要和情趣相投,谈得拢话的坐一桌。我牵着父亲的手,拾级缓缓而下,然后四面环顾寻找座位。</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左大爹来到父亲面前,他先向父亲问好,旋即搂着父亲的肩膀,他说:“老黄,我们两个坐一桌。”</p><p class="ql-block"> 我一阵错愕。</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时期,每天晚上都要记工分。一次,父亲接过记分薄,见上面的字模糊不清,父亲卑微的问:“这是几?”</p><p class="ql-block"> 记分员二话不说,扬手就给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个年代,地主及其子女命如蝼蚁。父亲捂着发烫的脸,一声不吭地回到家。这一天晚上,如果父亲流泪,他的泪水一定是血色的。</p><p class="ql-block"> 而现在邀请父亲同坐的左大爹,比记分员还要左,他连贫下中农都敢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次,左大爹守包谷地。得声明一下,是秋收后的包谷地。那时的农民,有点业余时间,就进山割草。因为包谷地里杂草多,包谷地也就成割草人最爱的地方。有一天,东街的汪姓妇人,在包谷地割好草后,不知是口渴还是腹饥?她就砍了根包谷杆。不意被左大爹撞见了,左大爹就要没收她的镰刀,镰刀是农民的生产工具,汪姓妇人怎么会给他,于是就发生了争夺。汪姓妇人自然抢不过左大爹,后来镰刀被左大爹抢走了,汪姓妇人的手也被镰刀划破了,据说伤得很重,手掌的筋膜都被割断了。汪姓妇人捧着血淋淋的手,沿街大叫:“左某某杀人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是颗粒归公,公家的东西宁可烂地里也不准社员拿。但不管怎么说,汪姓妇人砍了根包谷杆,左大爹没收镰刀,后来将汪姓妇人的手伤成那样,还是不近情理。</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左大爹,邀约父亲一桌吃饭。父亲本性淳朴善良,父亲点点头,父亲的脸上挂着羞涩的微笑,俨然像个孩子。望着父亲和左大爹离去的背影,令人感慨万千。</p><p class="ql-block"> 左大爹的老伴,就是原来的妇女队长,后来吃斋念佛了。世道变了,变得和谐美好了。</p> <p class="ql-block">父亲和孙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