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压缸石

韩际中

【小小说】压缸石

文/韩际中

马上快到国庆长假了，旺财和他媳妇又忙着张罗腌酸菜。这是家里每年秋天必干的活儿。

国庆节的前两天，旺财接受媳妇的命令去集市买白菜。旺财是地道的农村出身，他挑选白菜有一套。白菜要选菜帮子不太大的，菜心抱得紧实的。还要看看白菜有没有虫眼，虫眼太多的里面不干净，一点虫眼没有也不行，说明种菜时用的杀虫药太多。

媳妇把去年装酸菜的小缸刷的干干净净，两斤无碘的咸盐也准备好了，还又买了一袋酸菜鲜。这个东西就是防腐剂，不放还不行，放多了对身体不好。去年就是因为旺财坚决反对，没有放酸菜鲜，结果一缸酸菜只吃了半缸，剩下的都臭了。所以媳妇今年藏起来，决定偷着放。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好的压缸石。去年旺财在工地上偷了一块铺道的大理石，用厚塑料布包起来压缸，结果棱角太快，不但磨坏了塑料布，而且好几次都把媳妇的手割破了。每次媳妇都展示给旺财看，跟他抱怨。旺财都无动于衷，他知道媳妇心里想什么。

本来，开始在农村住的时候，家里有一块很好的压缸石。石头扁圆型，很沉实！上面还有几道很漂亮的花纹。

前几年，不知刮起了什么风？兴起了“石头热”。一会儿鉴定出这个是树化石，一会儿又鉴定那个是草花石。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块石头，摇身一变就价值不菲。

旺财家原来住在农村，院墙里垒了几块特殊的石头，经人鉴定是“树化”，有个外乡人花了两千块钱买走了。旺财当时很高兴，没想到几块破石头竟然卖了这么多钱。

旺财从此以后就迷恋上了捡石头，他也跟着大家去河堤上，到树根子附近去挖石头，也有一些收获，也卖了几百块钱。但是，他渐渐了解了这些石头的价值。城里出现了好几家化石加工作坊，还有专营的店铺。店铺里卖的草花石和树化石挂件，项链，手链，手牌等加工品，售价几十、几百、上千块钱的都有。

想想当初卖的围墙上拆下来的几块大石头，旺财就后悔。那么大的石头，如果拿到店铺里来卖，估计上万块钱都不止。

这两年附近的草花石、树化石都被附近的村民挖光了，整个河套的水土都破坏了。大多数的石头都被南方人收购走了，资源是有限的，想想咱北方人真傻。

旺财再捡到好的石头就不卖了，把它们摆在家里，没啥事就摆弄玩，很是有趣。

有一年秋天，也是腌酸菜的时候，旺财突然发现这块压缸石不是一块简单的石头，从花纹的纹理上来看，这不就是一块草花石吗？而且这么大的一块草花石，肯定值老钱了。媳妇已经把白菜码到缸里头了，就等这块石头压上去了。旺财说啥也不干了，说：“这石头不能压缸，我给你找块别的石头。”

媳妇一脸懵逼，这玩的是什么套路？好歹旺财到围墙上找一块大青石来，洗了又洗，刷了又刷，总算对付把缸压上了。

旺财找来本地最富有经验的石头鉴定专家——赵老师。让他来看看这块石头怎么样？

赵老师仔细看看石头的花纹，又拿着一个强光手电，在石头的边缘打了几下，说你这个石头质地挺好，里面是大草，而且非常完整，没有裂痕。估计最少也得卖一万。

旺财听赵老师这么一说可乐坏了，说这块宝石高低不卖了，玩了一回石头，最好的石头要留给自己。

媳妇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你可拉倒吧！一块压缸石，都压了二十多年酸菜缸了，今天好容易值钱了，你又不卖了。等哪天不值钱了，你想卖都没人要了。我看你就是脑子进水了！”

旺财辩解说：“以前是不了解它的价值，以后就不一样了！”

“以后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还要把它贡起来咋滴？”媳妇气哼哼地说。

旺财一脸得意：“哎！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把它贡起来！”

媳妇气的不行，但是她知道旺财是一个很轴的人，谁也说服不了他，就懒得再跟他说话。

于是，旺财量好了尺码，在网上订了一个底座，把石头放上去，刷上橄榄油，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的确挺漂亮，旺财每天回家都要欣赏一番。媳妇在旁边嘲讽：“看你美滴，大鼻子泡都要出来了！”

一晃两三年过去了，旺财家搬到了城里，买了楼房，石头还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时间久了，旺财也不太注意这块石头了，媳妇嫌它碍事，悄悄把它移到窗台的角落里，旺财也没反对。再后来，媳妇又把它放在阳台里，旺财不太不理会。

刚搬到城里的时候，旺财和单位同事闲聊，这位同事比较喜欢看养生节目。他说专家说了，东北脑血栓高发，很大程度上跟不良的饮食习惯有关，尤其是东北人爱吃酸菜，酸菜中含有大量亚硝酸盐，非常不利于人体健康。

旺财回家跟媳妇一说，媳妇说那就不用腌酸菜了。反正城里冬天买新鲜菜也方便，咱们的收入也不低，干嘛老吃那不利于健康的酸菜呢。于是就有两三年不腌酸菜。

可是成天买菜，到冬天这菜价一年比一年贵。旺财和媳妇逛超市的时候，一看菜价都望而却步，每次买的几乎都是白菜和大头菜，其他菜偶尔买一点，结账的时候就心疼不已。

还有，就是冬天长时间不吃酸菜，心里总是想吃那一口，每逢过年都得在超市买几袋，包个饺子烩个肉啥滴。虽然五六块钱一斤，但也不得不买。特别是女儿妞妞从外地回家，第一顿饭必点酸菜馅饺子。每回吃到酸菜的时候，就兴奋地说：“都快馋死我了，南方人都不吃酸菜，满大街没有卖的。”

后来，旺财和媳妇也想明白了：什么养生不养生的，咱老百姓就是要平常日子平常过，非常之道非常行。所以又恢复了腌酸菜的习俗。

今年的白菜装缸，媳妇自己一个人干的，没用旺财。反正小缸也不大，如果在农村的大酸菜缸就需要旺财帮忙了。旺财躲在房间里看书，假装不知道。媳妇又把去年的大理石包上一块厚塑料，外面又套了一层帆布，这样就不容易割破手了。

第二天早上，媳妇起来做饭，寻思先把酸菜缸里填上水，估计一晚上也压沉了不少。等她往酸菜缸一看，眼前一亮，那块帆布包裹的大理石不见了，换成了原来的那块漂亮的压缸石。

吃饭的时候，媳妇故意不提这个话茬。旺财说：“媳妇，你没看见咱们家酸菜缸有啥变化？”

媳妇假装不知道：“咋滴了？有啥变化？”

旺财说：“我把咱们家原来那块压缸石换上了。”

“不留着自己看了？”媳妇漫不经心地嘲讽。

“在哪也是看，放酸菜缸里看着更方便！”旺财也轻描淡写。

媳妇正言厉色说： “拉倒吧，你是看够了吧？”

旺财马上解释说： “不是，这不是怕你再划破手嘛！”

媳妇撇撇嘴：“你有那好心？你是把它拿出去卖也没人要了吧？”

媳妇看旺财低头吃饭，不接话茬了。知道人家不愿跟自己一般见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