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的小河

实圃斋

　　浙西老家，安置在一方崇山峻岭之间。远望民居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炊烟袅袅，茂林修竹，悬崖峭壁，云雾缭绕。一条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聚了万山涓涓细流，不舍昼夜地从家门口流过。雨季，河水湍急，泥沙俱下，訇訇作响，浩浩荡荡，逶迤逝去。俗话说“易涨易落山涧水”，洪水过后，小河无声无息，不急不躁，静静流淌。多少年来，它默默地滋养着世居沿岸安分守己的人们。

　　正是家门口这段不足一公里长的小河，伴我度过了美丽的童年时光，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

　　春天里，翠鸟贴着河面掠过，停留湿滑的石头上，见人也不害怕，小小的脑袋左右晃动，水珠四溅，像是和人招呼问候，精灵可爱；河滩上布满无名小花，白的，粉的，五颜六色，招了蜂蝶，来回穿梭。用小玻璃瓶抓蜂蝶是我的最爱，看它们在瓶子里挣扎，四处碰壁带来的快乐，也尝过被蜇不可名状的疼痛滋味；岸边土坎上，有摘不完的刺莓，鲜红诱人，酸酸的，甜甜的，尽可鼓腹；葛树剥皮，卷成喇叭，便可“呜呜呜”地鼓腮猛吹。这活一个叫“姓余侬”的吹的最好，他可以吹《大海航行靠舵手》，也可以吹《学习雷锋好榜样》和各种奇怪的声音；取一截竹管，竹节一端钻个小孔，另一端用树枝缠上布条，制成活塞水炮，小伙伴们经常用它在河边互喷取乐，一玩就是半晌。

　　这个季节的河埠头，常见农妇一边浣衣，一边嘻笑说着家长里短。我则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桃花在微风中飘落到水面，一片、两片、三片……随波流去；看“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看小哥哥折的纸船，顺水从远处悠悠飘来，在我眼前打翻的情形，看他心痛不已，我则乐不可支。

　　夏天，小河就是孩子的天堂。河岸边有几株参天大树，虬枝向河中的深谭延伸去，在烈日下，给水潭营造了一片荫凉，大家都喜欢在这片清凉里凫水。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处潭里学会了游泳，可以睁眼潜到水底，长久憋气从石缝里摸鱼。这是一条通人性的小河，从我记事起，没有发生过人畜溺水事故。

　　夜幕降临，躺在室外的竹凉床上，听大人讲故事，看蓝天，看皓月，看流星，数星星……直至安然入睡。忽然，听得犬声狂吠，大岭山边的河里，隐约可见火光明灭。父亲说有人用石灰毒鱼了，于是点燃一束松脂火把，拿了鱼篓循去。直到东方发白，捡了半篓杂鱼，蹦蹦跳跳地回家，母亲负责清理和后续事务。那天中午，餐桌上多了一道河鲜，烧鱼配菜有紫苏，嫩南瓜，佐以姜、蒜，一家人吃得很开心，那是至今让我难忘的妈妈的味道！于是，我经常在半夜里幻想听到狗叫声，渴望看见小河里星星点点的渔火。

　　秋天来了，河床上星散的大石块，就是天然的绝佳晒场，被秋风秋雨洗刷的干干净净。我可以帮助母亲在石块上翻晒薯条，瓜片，红辣椒，萝卜丝……完事了，也可以坐在石头上，俯看清澈透明的河底，鱼儿自由自在地追逐游戏；也可以仰望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姿态万千，悠闲飘荡。河滩上有捡不完的奇形怪石，我可以独自一人在河滩上玩到太阳下山，听到妈妈的呼唤才回家。

　　那山，那水，还有那玩兴正浓的小孩，随着夕阳西下，渐渐地笼罩在秋的暮色里。

　　小河的冬天，又是另一番景致。隆冬时节，大地一片白雪皑皑，唯独小河碧如玉带，镶嵌在群山之间，蔚为壮观。晶莹剔透的冰凌，是孩子们不离不弃的玩具。踩踩河边的薄冰，那种欲踩既恐的感觉，很美、很美。

　　那是一条美丽的小河，小河像一本无字天书，让我在幼时多识乎家乡的鸟兽草木之名；小河像一首诗，让我认识家乡的四季物候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