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颠倒

五龄候

美篇名：五龄候

美篇号：14872284

如果有一个时代，一方面是理想、信仰、使命、浪漫，另一方面，却是疯狂、反叛、饥渴、无序，那么，这个时代，非八十年代莫属。

▲程丛林/油画《夏夜 · 恢复高考的日子》

一九八零年夏天，在报上看到市职工夜大招生且新设了中文专业。我心里熄灭了两年多的那团大学火，呼啦一下子死灰复燃。

夜大入学名额，历年都是单位推荐。我单位只推荐过一人，是厂里的劳模、机加车间的姬师傅。

指望厂里推荐我这个刚进厂两年多的生荒子，好比寡妇死了儿子，指望不上。可老天没有绝人之路，今年它改招子不实行推荐了，自由报名按考试成绩录取，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我去找厂工会主席开报名介绍信，工会主席说这事儿得厂领导班子开会讨论决定。我说这是凭考试分数录取，我就是想去照量一下，考上考不上还不一定呢。工会主席听我这么说，八成儿断定我考不上，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就把介绍信开了给我。

拿着介绍信去市总工会办公大楼，报了名拿到准考证。又过几天参加考试，只考一科语文。

交了卷大家一起往出走，身旁的人个个眉飞色舞谈笑风生，一脸的春风得意马蹄疾，都说这卷太简单，简直就是白给。

此时已不比77年，那时多数人都措手不及仓皇上阵，如今恢复高考已两年多，满世界都学习劲头十足有备而来。看那些人的架势，没有100分的把握，支撑不住这样的趾高气扬。一下子倒把我整得心没底了，心想都这么厉害，我恐怕是够呛没戏了。

三个月后在厂区里碰到姬师傅，他说在市工会大楼里看到80级新生录取名单，里面有我的名字，让我颇感意外，下班后没回家直接去看结果。

▲ 市职工夜大在工人文化宫北侧楼里

市总工会大楼宽敞的楼道里贴着几张大红纸，我边上楼梯边由最后那张看过去，看到50多分的都在录取名单上，我就心里有底了。一路查到尽前面才看到我的名字。

终于可以上学，还是不耽误挣钱的上学，父亲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半学期60元的学费是个问题，当时工资才33元，差不多我两个月的工资，家里不会给我出这笔钱，只好拿着入学通知去找工会主席。

开介绍信的事情过去了三个月，工会主席早把这事忘脑后头了，他说谁同意你去上学的啊？我说您真是贵人好忘事，不是您给我开的介绍信么，没有介绍信人家也不让我报名参加考试的啊。他查了一下介绍信存根，确认果有此事，骂了我一句你小子这是给我设了个套儿，把字签了，我乐颠儿滴去财会科支出钱来交了学费。

▲ 市职工夜大后来改成了长春职工大学

因为车间24小时三班倒，赶上下午四点中班就不能去上课，我只好去和另个班组一孩子妈妈商量，我替她上零点班，她上我的四点班。零点班很难熬，睡得正香迷迷瞪瞪的起来接班，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自然是乐不得地同意。就这样，我上一周白班，然后接连两周零点班。

上学的那几年，我不是上零点班，就是在上零点班的路上。下了零点班，回家睡到下午，起来去上课。

因为听完课，要把课堂上老师讲的消化理解，完成写作的作业，还有好多课外书要阅读，我不能和其他人那样，晚上早早去单位倒班宿舍睡觉，放学后要先回家，看书到深夜再去上班。

如果工会有宣传的事情，下了夜班要留在厂里忙一天，再直接去上课。

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混，冬天就遭罪了。常常要深夜顶风冒雪，骑半个小时自行车到单位。

白天太阳出来，汽车把路上融化的积雪碾得沟沟壑壑，晚上气温骤降又冻成冰坨坨，这样的路，让人深一脚浅一脚，徒步都很难走的。

一天晚上，出来就感到嘎嘎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戴着手套都伸不出手。

骑着自行车在二马路上，从望火楼到东大桥是一路大下坡，我想暖一下冻僵了的双手，就抄手撒开车把往下放。不多时，就发现来到了沟沟壑壑路面，车速太快来不及反应，不等我双手从袖口抽出，自行车三蹦两颠，就把我扔地上了，它也瞬间没了踪影。

仗着年轻没摔咋地，起来找出十多米，才看见躺在地上的自行车。这路是不敢继续骑了，还是推着走吧。

四年夜大，2/3时间零点班，过的都是黑白颠倒的日子。有人调侃我：如果到了地球的另一边，时差都不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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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