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伏 鸿</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星斗闪烁,夜色俞深,不知不觉已走到地铁口。</p><p class="ql-block"> 我调转身,朝建荣、大楠挥手:他们在路灯下,对我轻摇小臂。 </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站着,不知对望了多久。 </p><p class="ql-block"> 桂花的香气飘来,像陈年老酒,香得有些醉人。</p><p class="ql-block"> 我脑海里涌出自己诗作《月台》中的句子:</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作品内容摘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双脚踏进御景华府小区,浓郁的香味儿就扑过来,以蹄疾吼猛的阵势杀进我的鼻孔,浸入肺腑,酝酿翻江倒海的芳香。那势头,仿佛洪流决堤。</p><p class="ql-block"> 这是桂花的香,浓得像千年陈酿。</p><p class="ql-block"> 关中平原八水环绕,气候温润,平均海拔约五百米,摄入眼眸的绿植都郁郁青青、鲜嫩欲滴。西安新城区御景华府的树木,树干高耸,树叶油亮,像不计辛劳的端庄的家庭主妇,纯净着自己湿润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我去建荣家,与他一起等大楠的这天,是半阴天气。头顶灰云欲坠,耳畔微风似针,不知名的鸟儿从楼宇间倏然飞过。踏上小区内横条形台阶,似乎有细密的水滴落下来。我的脸湿润而温热。</p><p class="ql-block"> 醇厚的桂花香味儿灌满了鼻孔。</p><p class="ql-block"> 穿过绿植间小径,前面有一栋楼房,楼房前有个小广场。大学同班同学李建荣已经在那里候我。他那双戴着厚厚的近视镜的眼睛,不时朝门口方向眺望,传递出深深的期待。</p><p class="ql-block"> 尽管这是隔了两天的见面,我和建荣依然紧紧地握手,然后互相打量,退后,再打量。建荣欲邀我上楼入室;我转过脸,看向青色墙面的高楼,已经抬起了脚;这时候,一缕浓香再度袭来,香得我止住了脚步。</p><p class="ql-block"> 这香味儿,浓得似乎化不开,有幽幽的酒香。</p><p class="ql-block"> 我问建荣,这是什么花的味儿?建荣说,桂花的。哦?建荣看我满脸惊愕,朝我身后努了努嘴,说,就是那些树上的。脊背后有凉风袭来,夹杂在风里的,是搅不开的浓香。</p><p class="ql-block"> 我转过身,看到一排茂盛的茶树;长而厚的叶片,透着闪闪的油亮。在密密扎扎的树叶间,有一簇簇的白花。近前一看,花型很小,密密实实,攒成花朵,好像风雪中挤到一起抵御寒冷的羊只。由于离得近,香味儿特别浓。鼻子靠上去,抵着花朵,用劲儿一嗅,居然让我有些醉意。</p><p class="ql-block"> 在小广场待了一会儿,风有些凉,天色略暗,我和建荣上楼煮茶。</p><p class="ql-block"> 我对御景华府刻入骨髓的浓香,是两天前留下的印象。本来建荣约我周末见面,应该是明天,后来他微信说“等不及了”,所以将见面安排前移,整整前置了两天,让我较早地品味了小区里的奇香。</p><p class="ql-block"> 大前天见面,与建荣用餐后,去他的住所造访。那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大街上华灯璀璨,小区里夜色深沉。奶色的炽光灯蜿蜒前行,沿着盘桓交错的小径,引领住户或者访客进出。</p><p class="ql-block"> 行走在纤细的路径上,浓浓的花香从四周包抄过来,以一种难以名状的醇厚的芬芳,撩拨穿越者的好奇心。当时,我脑子里浮出宋代诗人谢懋的诗句“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由于是晚上,夜色漆黑,无法分辨桂树叶片的形状与颜色,只是深深地记住了直抵肺腑的鲜香。</p><p class="ql-block"> 而今天,由于约定见大学时候的老班长李大楠,我终于能够一睹桂花的芳姿,还能品尝新鲜的桂花茶。</p><p class="ql-block"> 围着古朴的茶台,打开从广场边采集的桂花,房间里顿时洋溢着香味儿。个性鲜明的桂花的香味儿,被四周墙壁围拢,浓度比空旷的楼下更烈。</p><p class="ql-block"> 清纯而醇厚的芳香往茶台周边喷涌,把隔着茶海对坐的我俩,浸润在绵长的香气里,也浸润在四十三年的同窗情意里。</p><p class="ql-block"> 我和建荣此行前相见,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时我还在一家媒体笔耕。他在附近城市参加文学评论方面的研讨会,然后奔赴我所在的边塞城市见我;我陪他和儿子游览了霍去病倾酒入泉的遗址,圆了他们父子拜谒英雄美谈发生地的心愿。之后三十多年,问候虽频,见面却难,每闻他有进晋,都倾情分享,并及时向他致贺。那时候的同学重情重义,一个塑料皮的毕业留言笔记本,十分珍重地保留到了今天。所以,今天在楼前广场相见,尽管是此行再次见面,我和他依然打量再打量,似乎要把三十多年分别的缺憾弥补回来。</p><p class="ql-block"> 大约五分钟,茶就煮好了。透明的茶壶里,深褐色的酽茶上,飘着粒粒桂花瓣。淡青色的茶烟袅然升腾,老酒似的茶香随茶烟飞出,散发到偌大的客厅中。</p><p class="ql-block"> 建荣极富生活情趣,治学之余,也把休闲时光打理得诗情画意。下午在小广场上,他介绍了桂花特性后,让我双掌摊平,置于树枝下;他则细心地抖动树干,驱赶花粒纷纷坠落,落在我的手心,堆成乳白色小山包。</p><p class="ql-block"> 这是茶盅里的桂花味儿特别新鲜的由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喝着茶,建荣不时打电话,问大楠什么时候到。原本建荣约我,一起到咸阳去看大楠,但是大楠恰好要在西安办事,商量后决定就在御景华府附近见面。</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还住平房的时候,大楠去我工作地,专程到家里看我。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游走于大江南北,在商海里自在弄潮,成为同学中较早的“吃螃蟹”的学子。</p><p class="ql-block"> 我和建荣点好菜,聊天到七点钟,大楠才急吼吼地赶来。我们三个都过了六十岁了,激情燃烧年纪的仪式感早已淡漠,但在习惯性地握手后,大楠依然坚持要拥抱一下,他退后,盯着我的脸,望了望,然后紧紧地抱住,抱了很久,很久。</p><p class="ql-block"> 饭馆靠近体育公园,也许公园里也有桂花树吧,我们坐定后,有丝丝缕缕的桂花香味儿闯进来,和菜香掺和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饭口时段的馨香。</p><p class="ql-block"> 大楠的班长色彩一直鲜亮。大学同学到了某地,他都会在群里叮嘱接待事宜。记得好几次,我到了罕至之地,他就交待地主方同学:“把福宏接待好”。</p><p class="ql-block">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毕业已经四十三年,我和大楠未见面也已经三十多年。</p><p class="ql-block"> 我有意识地与他比肩而坐,就是为了补回漫长的分别。举箸端杯之间,我忍不住侧目凝视,看到了岁月留在大楠眼角的划痕。他大我也就几岁,但眉骨和眼睑已经朝气荡然,刻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p><p class="ql-block"> 他回忆着三十多年前戈壁古郡的会面,建荣不停地给他盘子里夹菜,我补充他回忆的疏漏。期间我们不停地寻找话题碰杯。因为他年长、因为他做过手术,所以让大楠滴酒未进,容许以茶代酒,回应我们的邀约。</p><p class="ql-block"> 窗外华灯高悬,星斗阑珊。微风把桂花香味儿一阵一阵地送进来,令食客无比享受。</p><p class="ql-block"> 出了饭馆门,建荣提议到公园散步。虽然是十月中旬,紫红色的画着白线的赛道上,仍有很多穿着背心与短裤的健身者,身型健硕地从旁边跑过。但毕竟已经晚秋了,公园高树上的鸡心形叶子,夹杂着少许褐黄色残败叶片,成为这座暖温带半湿润大城市的季节标签。</p><p class="ql-block"> 我和建荣、大楠在温和的路灯下,顺着绿化带卡通色路径,边走边聊,互道关切。大楠的气色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朗润,脸色略黄,言语很少。建荣则不停地安慰他、鼓励他,以幽默的口气,非常达观地说:“你我都是生死关上走了一遭的人……”我这才知道,他们都动过比较大的手术,对于生命的意义有着更加透彻的感悟,但是,他们不知道,今年六月份我也动了肾结石手术,算得上同病相怜。</p><p class="ql-block"> 建荣是诗人、作家,他的劝慰非常感人,让我眼窝有些发热。从年龄上说,五零后六零后都已经进入人生秋天了。想到这里,一缕感伤油然升起,萦绕胸间,但我忍住了泪水。</p><p class="ql-block"> 一阵秋风吹过来,枯黄的树叶碎瓦片般坠落,落在湖面,落在草地,落在卡通色小路上,落在我们的头顶、肩头、脚下。残败的叶子,晃晃悠悠,纷纷扬扬……</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不敢看他们的脸面,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怕!!!</p><p class="ql-block"> 转过一座石砌拱桥,是个不大的湖,湖水碧幽幽的。风已经停息了。桂花的香味儿,从树枝上跳下来,在公园里漫游,钻入游人的鼻子。体育公园的散步者、慢跑者,无论老少,都难以抑制地耸起鼻尖,轻轻吮吸几下。</p><p class="ql-block"> 清幽的桂花香味儿,撑起了我的自信。自然的秋天怎么了?人生的秋天又怎么了?收获不都在秋天吗?建荣退休后,名望更盛,成为大学老师和学生热捧的写作创研教授。我退休后,我退休后,创作散文、小说、舞剧,创作的歌曲还在全省歌曲大赛中获得入围奖。同班很多同学,退休后大展才艺,多面精进,让秋天变成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p><p class="ql-block"> 这桂花的绝香,也冲淡了浅浅的忧伤,把我们带入继续聊天的场景。建荣说,毕业以后,他每次离开庆阳,大楠都送他到汽车站,还要亲眼看着他进到车门里。大楠说,送人嘛,就要送到车里。我接过话头,说,河西咱们班就我一个,同班同学来了,我不仅见面,还要陪着走走。能在同一个教室念几年书,那是老天爷赐给的缘分。</p><p class="ql-block"> 在建荣家客厅里,隔着茶台相对品茗时,我就是这么说的。现在,聊到同窗情谊,又引出了我的这个认知。</p><p class="ql-block"> 我八月份到西安,来时卫军同学从车站接上,走时俊杰同学送进车站。我们都把这份同窗情看得很重。我想,建荣肯定也赞同我的认知吧,不然也不会有“等不及了”的感喟。</p><p class="ql-block"> 星斗闪烁,夜色俞深,不知不觉已走到地铁口。我调转身,朝建荣、大楠挥手;他们在路灯下,对我轻摇小臂。</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站着,不知对望了多久。 </p><p class="ql-block"> 桂花的香气飘来,像陈年老酒,香得有些醉人。</p><p class="ql-block"> 我脑海里涌出自己诗作《月台》中的句子:</p><p class="ql-block">“此刻,所有的不舍</p><p class="ql-block">包括,细雨中的</p><p class="ql-block">飞雪中的</p><p class="ql-block">都顺着你的鼻翼</p><p class="ql-block">纷</p><p class="ql-block">纷</p><p class="ql-block">坠</p><p class="ql-block">地”</p> <p class="ql-block">左为李大楠,右为李建荣</p> <p class="ql-block">左为李大楠, 右为作者</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简介 </b></p><p class="ql-block"> 伏鸿,本名王福宏,甘肃临洮县人。主任编辑职称。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北方作家》杂志执行主编,现任甘肃省音协音乐文学专业委员会理事。</p><p class="ql-block"> 作品有散文、散文诗、小说、文艺评论、歌曲及大型声乐套曲《霍去病征战河西》,大型四幕舞剧《彩陶密语》等。</p><p class="ql-block"> 散文获“甘肃新闻奖副刊作品奖”“飞天文艺奖”等,被收入文学作品集。</p><p class="ql-block"> 歌曲获“把甘肃唱给你听”十首歌曲大奖赛入围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