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赏析之八

岩青草

雨中游天竺灵感观音院

蚕欲老，麦半黄，前山后山雨浪浪。

农夫辍耒女废筐，白衣仙人在高堂。

这首诗写于熙宁五年（1072）夏，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

天竺灵感观音院，在杭州城西二十里上天竺寺内，五代时钱镠（钱镠（liú，852年-932年），字具美（或巨美），小字婆留，杭州临安人，唐代吴越王）所建，初名天竺看经院。宋仁宗时，因祷雨有应，赐名"灵感观音院"，祀观音菩萨。

　　题目虽曰“雨中游”，却全无一般游记的内容，即无名胜山水的赞美、描画，也无这天竺寺、灵感观音院灵验、悠久的感慨，起笔直写关乎农桑的民生大事。

“蚕欲老，麦半黄。”作者有意突破七言绝句的固定模式，写的近似口语，明白如话，让这简单的六个字带上了浓浓的乡土色彩，似在为民代言。

正是初夏桑蚕待结茧成熟，小麦已半黄，丰收在望的时节，偏偏淫雨连绵。杭州地形，往往山泽各半，连续下雨数日，极易酿成水灾。作者用“浪浪”之声，写雨势急迫，用“山前山后”写降雨范围之广，七个字描画出一场自天而降的灾难。

　　转句“农夫辍耒（lěi）女废筐”简捷精炼，将淫雨带给百姓的无奈、焦虑，描写得具体、生动，感人。

“耒”古时称犁上的木把为耒，泛指农具，“辍耒”停止农作。桑蚕待结茧前，正需要大量的桑叶，而淋了雨水的桑叶桑蚕吃了易生病，是不宜采用的。苏轼用“废筐”二字，写出了农妇们即担忧桑蚕饥饿，又担忧雨水迟迟不停不能出门采桑的焦虑即焦虑。《诗经•豳风（bīn fēng，豳，古地名,在今中国陕西省彬县,旬邑县西南一带。）•七月》里，用“女执懿筐，樽彼微行，爰求柔桑”，写一位提着篮子的姑娘，沿着那条小路，去采摘柔嫩的桑叶，这是一幅愉悦、美妙、富有诗意和感染力的画面，苏轼此处用“废筐”两字，不仅写出农妇的无奈，更是写农妇们原本美好的日常生活和内心的希冀完全被打破。

“农桑”是当时农业经济的根本，作者紧紧抓住了这一点，尽管诗中并没有直接去描写农村经济的颓败，但这七个字已是揭开了当时农民生活的状况。

　　诗的末一句借供奉在堂的“白衣仙人”指责执政者对民生的漠视，他们白白受着百姓的香火，却不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苏轼是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自请外放杭州的，沿路的所见所闻令他对新法的弊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借这句诗，批评新法的推行者们，只做脱离实际、脱离百姓的表面文章，而全然不管百姓的实际生活。借诗讽喻是需要勇气和坚守的，从这首诗也可以读出苏轼的风骨。

东坡是习佛之人，但信仰的是佛教中的哲理，从内心里不似一般的凡夫俗子，并不以神像土偶为事，借堂上观音说事，完全出于他对人民生活疾苦的关心。

　　二十多个字的小诗，音节流畅，声韵铿锵，讽刺之意含而不露，耐人寻味。纪晓岚评此诗“似谚似瑶，盎然古趣，妙于不尽其词”。以简单的文字，写出诗的深意与妙趣正是高手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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