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没死（原创）

孤霞

村子没死（原创）

1.据说，网文《村子已死》在全国引起了轰动，甚至有称此文“必将载入史册”者。我想，该文作者成为网红，恐怕是一定的了。

2.村子死了？那些个人事物啊，那些景象气氛啊，那些特有的情趣韵味啊，全因一个“死”字而没了半丝活气。好可怕好可怕哟！

3.尤其“我站在山岗，为故乡招魂”一句，更是瘆得人脊背生凉，内心发怵。于是在我的眼里，那作者似乎瞬时已成老道，在高岗之上，一袭青衣地，披头散发地，正持引魂幡挥着舞着，不停地大呼小叫着。

4.村子死了？咱的村子真的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咋说死就死了呢，前几天我回去时，都是好好的呀！

5.那天回去虽没待多久，但我却在一片片田坝、一道道山梁和一个个庭院转悠了好几个来回，一遍又一遍地寻觅着儿时、年轻时在这块土地上的感觉，怀想那似乎已远在天边，却又仿佛近在眼前的人事，满心里泛起的全是美好和甜蜜，就连曾经那春种秋收时的苦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饿，年头到年尾一直都缺钱的尴尬，甚至邻里间争吵时的污言秽语，都给我不尽的亲切之感，历历在目，活生生的就在面前。

6.河堰坝、郎家湾、大湾沟……这些我曾洒下无数汗水的地儿，我都去了。毕竟每处都有妻和大儿子当年所分的田地，土地确权证也在，让我的心里涌动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不是异乡客！可一想起被我这主人弃置的田地们，由于多年没得过我的侍弄，一定是孤零零地，可怜兮兮地成了荒草的乐园，就于自豪的同时又满怀着歉疚，边走边想着：久违了，我的那些田！久违了，我的那些地！

7.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又一处。啊！？那不就是我家那几绺地么，那不正是我家那几方田么，原来竟有谁打理得好好的呢！稻秧即将抽穗，像就要分娩为母的孕妇，一脸幸福地微笑着；辣椒结得很繁，或青或红地挂在枝丫上，撩着路人的眼，让人禁不住要去摘上几个；还有玉米、红薯……都正蓬勃着。也不管它们知否我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像视察自己工地公司的总裁一般，望着员工们努力的样子，嘴上没说，心里却慰着。

8.放眼辽阔田野，绿油油的，生机盎然，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如郭小川笔下的青纱帐甘蔗林一样，翻动着我的衷肠。是的，有些个田或地确实荒芜着，但那基本上都是农业学大寨那会儿开荒辟出的，算不上肥田沃地。诚然，就已不再像田像地而言，它们算是死了，然从本质上说，它们的死，何尝不是一种回归，是一种新的活着呢？

9.水池梁、土主庙、梯子岩……村子背后的这些高处，我都去了。虽无凌绝顶而众山小之感，但满村子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山梁之巅联通移动的发射塔高耸着，默默地传输着东西南北的讯息，村里的闹声笑声、面貌景观眨个眼就去了村外，村外的音频视频、图片文字弹个指就进了村里，村外的天地自是生机勃勃，村里的世界一样活力四射。山粱之腰蓊蓊郁郁的，不时还有销声匿迹多年的鸟儿鹊儿飞来飞去，一反三十年前草木俱无的样子，植被发展得可好啦。村里的老人说：是学大寨把这些山梁山坡学光了的，刚解放那阵，都还茂密得连狐狸野猪都有。哦，从这点讲，足见山粱们也正在活过来的路上。山梁之下村道社道以及串户的公路四通八达，车来车往，所经所过尽是硬化后的路面，道路安全设施一应俱全，洋溢着已摆脱贫穷落后，正走向富裕发达的欢乐之气。

10.大湾、墙垣、中间院子……这些曾是村民聚居，并留下我童稚时的欢笑的所在，我都去了。是啊，板壁的、土坯的、片石的、茅檐的房屋确乎已没几间了，四合院、三合面，甚至几重几重堂的豪华老宅基本上都已不在了，有些院子整院整院地被推平了，还原成耕地了，找不到原有的模样了；有些院子虽还在，却也了无人气，曾经联成一片的房舍早已残缺不全，或全散了架，檩桷屋瓦七零八碎地倒在地上，或千疮百孔半垮不垮，遮不了雨挡不了风，微风一吹也吱吱嘎嘎地呻吟不止。此情此景的确让人之心啰，禁不住悲凉起来，顿觉物也不是，人亦全非。啊，老屋死了！老宅死了！

11.不过，老屋之死带给的伤感很快就消散了，因为转身便见到了新居。一幢又一幢，小洋楼、小别墅，中式的、欧式的，粉妆的、玉砌的，要有尽有，红屋顶、白墙体，自上而下，靓丽无比，要么端庄秀气，要么花枝招展，青春、阳光，可爱。真没想到这些老宅死后便立即转世投胎，活得比过去更灿烂辉煌！

12.确实，年轻人们一般都南下或北上，做城市建设的打工者去了，但并没有万户萧疏十室九空呀，不说十室九不空，至少也是八不空七不空的吧，怎么就定论村子死了呢？鸡鸣犬吠时有，灶火炊烟仍在的嘛！何况还有那么多留守村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呢？这村子一定是死不了的！老人是村（家）的根系，孩子是村（家）的枝叶，女人是留住男人心的“拴马桩”。老人妇女孩子尚在，这村子就自然有生命力，平常日子不乏笑语嬉戏、叮嘱告诫，年头岁尾更焕发出旺盛的生命气息，沸腾着村村院院，热闹着家家户户，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13.走出去的年轻人们，建设了别处，挣了别处的钱，又将别处的钱带回村里，让别处的人来建设村里。在别处能享受到有业可供，做建设者做师傅的乐趣，在村里能享受到做老板做东家的快感，这是多好的事啊！留守的老人妇女孩子们，该干活的干活，该上学的上学，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钱，日子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有滋味。三五几个在一起斗斗地主，打打麻将咋了？这年月，省了大包小袋地去上公粮统购的时间，省了肩挑背驮去大老远买化肥种子农药的时间，省了一早一晚一担又一担地挑水回家的时间，省了……有闲时，有闲钱，小打小闹地玩玩，甚至根本就不玩钱，就为了好乐，就为了交流感情，这与耽于玩乐放纵嗜赌根本不沾边，彰显的是村子没有沉沉死气，彰显的是乡亲们活得挺好。

14.也是，挣到钱的村民们更重视教育了，非要把孩子送去城里名校的不在少数。村里的学校生源少了，甚至很少，尤其是压根儿就没什么优质生源。但学校的大门仍敞开着，在热情地接纳村里的孩子。生源人数的锐减，让坚守村里的孩子们能得到更多老师的更多的关爱，人数虽少，一样可闻朗朗书声和阵阵歌声，老师们一样尽心尽力着，不是么，乡里的初级中学生源那么差，每年照例能有几个考上重点高中，当知就算只考一个，也比城里那些考几十几百的不易啊！你说，村里乡里这些学校死了吗？办得风生水起，一直不屈不挠地活着呢。

15.亲爱的，综上所述，我可是不赞成言村子已死的哈，咱的村子正凤凰般涅槃着，正在浴火重生啊！您的危机意识，忧患意识堪嘉，但大可不必太过悲观噻，感“无可奈何花落去”之慨时，应想到有“似曾相识燕归来”可期啊！

2020.08于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