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部《血色风云》二十篇父亲系列故事

歪脖子老槐树。

　　上篇《宿东烟云》，讲到父亲由师部派往宿东游击支队，本篇接着说。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出征，电波先导。

根据司令部的作战方案和周启邦政委的讲话要点，父亲把宿东游击支队通讯分队集合起来。一盏气灯，二盏马灯和十多根火明子，把林地照亮。

这支临时组建的通信分队，虽然文化参差不齐，但政治可靠，保密性强，有朝气，学习热情高。两名电台学员，虽说设有实际经验，但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其余队员既没有通信知识，更没有实操经验。

专业知识长短不一，是战争年代我军的通病。父亲在之前的革命生涯中，已经有过三次开班教学的充足经验，还不算兼职教员的经历。只是这次培训时间更短，更紧张。算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父亲一边开会学习，一边布置任务，一边演练搬运，一边操作发电，而且有条不紊，相关队员照猫画虎，邯郸学步。全队犹如一台机器，已经吭嚓吭嚓的开动起来。

箱子已经打开，电台已经架好，天线已经竖起，电流已经接通。父亲带上耳机，开始搜索信号。 至此，宿东战争的天平，将朝着正义的方向倾斜。

此时，熟悉的电信号不停的在父亲眼前闪烁，在心里共鸣，手指调节着频道波段，大脑分析着赫兹单位，听力判断着信号强弱，嘴中命令学员记录队员的技术疑点，操作难点，问题重点。并要求他们拿到眼前，给父亲扫描，然后答疑解惑。这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的人机器，而不是现在的机器人。

娴熟的技术，不久锁定了五个信号源，并用记录纸神速勾画方位图，递警卫员送司令部作战参谋。然后，反复交代学员监听要点，并移交耳机，每五分钟听取学员汇报一次信号结果。再后，把耳机错位，两个头紧靠一起，同步倾听一个信号，促使新学员超常发挥，飞速进步 。最后，面对全体队员，重新讲解司令部和首长指示。针对个体手把手，分工种传帮带，对于新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讲解。

随后转身，再与学员共同监听信号，提示要点重点。稍后，再不厌其烦的向全体队员，讲通信工作疑点和难点。举一反三，反反复复，讲到铭记在心，直到学懂学通。

　　白驹过隙，二个时辰一晃而过。

就在父亲不厌其烦的解释队员的无数提问之时，姚运良支队长和周启邦政委，早已悄悄来到旁边，静心观看这教学辅导场面，欣赏着如同交响乐章的演奏。

警卫员突然拉着父亲的胳膊，小声说队长，支队长政委来了。父亲赶紧上前一步报告，并问有任务？政委拉下父亲敬礼的手臂说道，正在等待侦查参谋的回信，一旦验证，突击部队将与大部队分头行动，你分队紧随司令部开拔。

姚支接着说，你画的图是在哪里抄的？父亲笑着答道，报告支队长，在大脑中勾勒的。根据下午司令部作战参谋敌情介绍，和对作战态势图的背诵，依据信号强弱，分别标出敌据点信号强弱的级别。但方位不是百分之百，完全凭借经验，这一点，侦察排务必核实清楚。

来队首次监听，天赐良机。重点是，突出的史圩村附近，可能为小队或分队级别，一个时辰之内，信号有所放大，估计由西向东在运动。报告完毕。

姚支说，你到底有几张面孔？几多面手？你来担任支队七号怎么样？政委捅了一下姚支，打岔说道，依孙队长来看，敌人的这部电台功率大概多少？父亲答到，大概在五瓦上下。

就在说话之时，姚支不见了踪影。

　　一场小战斗的胜利，部队得到了缴获，重要的是提振了突击部队上下缺失的信心，和必胜的勇气。尤其是得手后，老红军游击战专家，不按常规出牌，不与主力作钳势汇合。而是欲盖弥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绕回根据地，再尾追主力，伺机寻找汇合点。

果不其然，跟随大部队的电台，在间歇监听中，发现有大功率信号，随着信号逐步加强，有可能由西向东快速推进。政委命令骑兵通讯员飞马快报。突击队指挥员得到信息，立刻命令，全队向东跑步撤退。

突击部队在追赶主力的过程中，一俟进入游击区，马上改变战斗队形。派出尖兵，后跟先锋排，放出左右掩护排。快速行军过程中，一下子兜住了尾随主力的一个伪军小队。

脚底板摸油的伪军，发现新四军一枪不放就跑，几个排围上来，直接缴枪缴装备，扒衣服脱鞋脱袜，用裤腰带把他们一个个捆住，用绑带堵住嘴巴，压进小山沟。

这不是意外收获，这就是囊中探物，是作战方案延伸，是老红军游击战的翻版。

突击队二次得手以后，精神倍增，指挥员下令，快速追赶支队主力。

前卫连长带队，一下子跑到先锋排前面， 前卫连在右边一条大道上飞奔，尖兵在左旁小路快速搜索。很快，前卫连的战士发现敌情，左旁崎岖小路上，夹杂着十几辆黑衣自行车，正蹒跚而行。在没有得到指挥员命令的情况下，直接开火。枪声就是命令，勇士们争先恐后，打倒一片，后面的便衣队掉头逃跑，哭爹喊娘，抱头鼠串。尖兵先锋排看清敌情，向前猛冲，端着刺刀就顶住了汉奸的胸口，便衣队一个个从自行车上滚落草地，跪地求饶。一天之内，拿下三股日伪，仅缴获快慢机就十多支。

支队虽然顺利的进入了宿东大地，但综合形势，仍然是敌强我弱。主要表现为，敌伪组织的伪政府、乡公所，维持会普遍存在。敌特的暗线，耳目比肩皆是。清乡的侦缉队，征粮的皇协军，收税的税警队，如同豺狼虎豹。人民群众不得安宁，支队行踪无法保密。

破敌之策，方案可以化整为零，遍地开花，彻底消灭之。但日军主力随时快速反扑，一旦咬住，将是弥天大祸。

对于这种时而敌明我暗，忽而敌暗我明的战场态势，主力务求歼敌一部，坚决打破敌人在地图上，用三角尺圆规作业，将我军圈在一个又一个的包围中。如何抓住战机，歼敌一路，要靠多路小股部队去分散日军的兵力。

过去，二位支队首长被日军撵着跑，得不到休息。现如今，同样不敢睡，一旦错过战机，局面更难的打开。反过来，一旦暴露意图， 形成拉锯，利敌不利我。姚支急的是团团转，一会伏案看地图，一会度步看电台。

但他不管怎么焦虑，始终不会去打扰父亲监听。在黑暗中，突然看见墙角有一门板，电台工作的房间里，奇怪的强烈睡意，逼倒了老红军首长，畅汗淋漓的鼾声，惊动了久日未卧的父亲，结果是背靠背，两人二重唱。

自从有了这个小发明，姚支推荐周政委来试一试，结果政委人未睡下，鼾声雷霆。 全支队休息最少的是政委，操心最多的也是政委 。过去经常把军事首长称为老子，把管根据地的政委称为老娘，没有这个妈，吃喝拉撒没人管，部队光腚，就会成为四处漂泊的流寇 。

功夫不负苦心人，日军终于被我小股部队调遣分散，三个移动中大功率电台南辕北辙。

在支队长姚玉良和政委周启邦运筹帷幄之下，支队充分利用先进的通讯设备，及时掌握敌情，处处料敌在先，适时准确的调整作战方案与部署，兜着圈子，专戳鬼子的后腚。

胜利的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红红火火的宿东局面，如同沐浴春风，吹进了宿东人民的心坎。

在支队首长的带领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根据地政权得到了恢复，地方部队和民兵建制如同雨后春笋，土匪恶霸受到了镇压，伪保敌谍被一个个挖出，小股日军不断遭受灭顶之灾。

军民同心，其利断金。反扫荡坚壁清野，平沟炸桥炸铁路，反税反租反清乡，保耕保苗保夏收。根据地一改昔日阴霾，有了盼头百姓，纷纷踊跃参加自己的队伍。

　　宿东游击支队此时名副其实，支队扩编为宿东游击支队独立一团，游击支队独立二团。

在九个月的时间里，父亲不仅担任支队通信分队长，先后兼任宿东独立一团、宿东独立二团电台分队长。同期，培训、带出三个通信班子和三个电台分队。

　　宿东游击支队最大的功绩，算得上是战略级的，可能会影响各位看官的三观。那就是动员宿东根据地全体军民，成功掩护四师主力，胜利转移至皖东北根据地，从而稳住了阵脚，巩固了战线。在老首长张爱萍开辟的根据地，四师主力终于得到了喘息、休整、补充和大调整。根据地发展成为淮北根据地，淮北区党政军的各级组织不仅全面成立，各根据地的党政军组织，也得到了恢复、调整和补充。从而保障了华中局的西部无虞，解除了军部多面接敌的压力。

　　关于说到宿东游击支队沿革演绎时，父亲说斗争残酷，没有发展起来，最后改编到四师之内的几个兄弟旅之中。它不像在其它待过的部队那样，留下其独立的番号。在历史的星空之中，它犹如划过的流星一样，烟消在红二代的记忆里，云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至于说到姚运良支队长，后来到骑兵团担任政委。我们更感纳闷，高级军事指挥员，在抗战中也算是稀缺人才，转岗搞政治，而且还降级。共产党的干部不就是冲锋在前吗？多大点事儿，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父亲平和的说道，战争年代军事干部转岗政治干部的多，政委转岗一号的也有，军政双兼的也不少。至于说到降级，如果司令员把部队减员到一个团，哪他就是团长了。打剩一个连，就是连长。从南昌起义的第一天开始，就是如此。

　　在与敌伪顽抗争中， 无论游击支队战斗多么激烈，无论根据地多么艰难，处在犬齿交错状态之下的根据地人民，养育着子弟兵，源源不断的输送新兵。一排排战士倒下去，一群群庄稼汉补上来，一波波老兵壮烈后，可畏青年冲上前。

支队和根据地的核心是党的领导，这个核心的领导人，就是周启邦。四师最为困难的阶段，安排姚支离队，周启邦被任命为游击支队支队长兼政委。 这个时候的周支，已近病入膏肓，经常吐血。在当时叫肺痨， 上级拨给他的治病金条，他没有去买盘尼西林，而是换成了电台的电子管。每当讲到这个时候，父亲往往是离开不讲了，讲不下去了。实际上，首长就是用智力与日寇作最后的血拼。

宿东根据地的恢复，和游击支队的壮大，靠的是军民血拼，靠的是将士血拼。部队在一个时期化整为零后，以至于日寇经常摸到周启邦支队长的附近，时时危机四伏，处处险象环生。首长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作诱饵，创造其他小部队的战机，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掉日军。

　　侵略战争是毁天灭地的，它给宿县及周边造成十几万人口流离失所，五万多百姓和救亡将士的死伤。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支队长兼政委周启邦，于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在灵壁县倪圩子战斗中负伤。为掩护战友撤退，放弃自己骑马突围，并奋勇抵抗，只怨天妒英才，最后弹尽粮绝，壮烈牺牲。

松柏垂头，日月无光，阴风凄惨，电闪雷鸣。苍天为之哭泣，大地为之悲痛。宿东人民感激的好领导，支队敬重好首长，兄弟般友谊的好战友。冲在了同志们的前面，牺牲在抗日烽火的宿东战场。

笔者夫人署名希望，所著单行本巜无言的战友》，所写大白马的牺牲地，就是宿东抗日游击根据地。这匹战马也是革命功臣，参加过万里长征，曾经是高级首长的座骑。后跟随父亲驮运通讯器材，从延安出征，一路经陕南、豫西、豫南、鄂北、豫东、皖东北、苏中，辗转回皖北。再转一圈淮南、苏中、淮北，最后定格在宿东大地。

大白马同宿东二万多抗战军民，同宿东的最高首长一起，长眠在这块决死的血洒之丘，回归这血染峰火的疆场之中，矗立在血肉筑起的长城之上，回荡在抗日的血色风云之巅。

欢迎观看下篇《世界第一》

使用音乐：王岗岗《鬼子进村二》

部分照片： 笔者翻拍

封面照片：由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丁安国先生摄制提供。

故事情节： 来自父亲早年口述

二O二四年九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