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烦恼

健康平安

2024年10月17日星期四。天气渐寒，霜降将至。进入霜降节气后，深秋景象明显，昼夜温差变化大，也是冷空气南下越来越频繁的季节。今天天气阴到多云，最高气温只有二十多度，感觉比较舒适。 地铁一号线往市区方向的列车，车厢里很少是不拥挤的。赵卫东夹在人堆里四处张望，寻找着有旅客下车留下的空位。直到“上海火车站”站后，车厢里才有几个空座位。此刻，也不想去争抢了，因为下一站他也要下车了。在汉中路转十二号线倒是人不多，坐在座位上，他给顾小玲同学发了一条手机短信。问她是到家里来喊她，还是她直接到江浦公园地铁站这边等。因为，今天他们俩要去初中同学张美华的家里。 顾小玲没有回复，赵卫东心想大概是她跳舞还没有散。直到快到她家小区大门口时还没收到她的短消息。赵卫东正准备再发一条短信，却听见她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向他招手呼喊。 走到小玲的面前，赵卫东问：“你是在等我吗？” 小玲笑着：“不等你还等谁？走吧，咱们先回家，我还要把这身跳舞的行头换掉。” 赵卫东抬头四处望望，嗔怪道：“你在家里等我不好吗？在这儿等，让邻居们看到了多不好。下次不要……” 顾小玲打断了他的话，说：“看到就看到，看到了才说明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同学关系。” 赵卫东说：“人家看到会说闲话的……” 小玲笑了笑：“人家喜欢嚼舌根就让人家去嚼吧，咱们管不着。你不要躲躲闪闪像个贼一样提心吊胆的，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勇气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是啊！我怕什么呢？你不怕我也不怕。”赵卫东心里想着，俩个人边说边笑，走进了小区。 　　到了顾小玲家，赵卫东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小玲问他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会再走吧。赵卫东望着小玲，笑了笑说：“我又不想去张美华家了，还是我们俩在一起更开心。” 顾小玲说：“那怎么行？我都已经跟美华打过招呼了。” 赵卫东没有说话。 小玲望着他说：“要不然，我们到她家坐一会就回来，回来吃中饭。上次你来的时候喝的酒，家里还剩一些，再炒几个菜，我们俩个人喝喝酒，谈谈心，不也是很好的吗？” 赵卫东说：“太麻烦了，不如找个饭馆，我们吃了午饭再回来聊聊吧。” 顾小玲说：“也行，听你的。” 顾小玲坐下来，问道：“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先把衣服换掉？” 赵卫东笑了笑，说：“行，也听你的。” 顾小玲换好衣服，问赵卫东：“十点半都过了，到美华家路上还得一个小时，我们现在走不走？” 赵卫东懒羊羊的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走到房门口。顾小玲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说：“喂！到美华家去是你的主意，现在不想去也是你的主意。你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我真想打你。” 赵卫东猛然一回身，双手抓在小玲的肩膀上，问：“你说你想打我？”小玲望着他：“你以为我不敢啊？”赵卫东叫她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说要咬断她的舌根。 顾小玲毫无惧色，果真伸出了舌头。赵卫东低下头，一口含住了她的舌尖，在嘴里吻弄着。同时，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一会儿，顾小玲推开了他，嗔笑道：“你看，咱们俩又浪费了五分钟。” 赵卫东和顾小玲下楼，在楼道口遇到一个买菜回来的妇女。那妇女朝小玲笑笑：“顾阿姨出去啊！”一边望着赵卫东。小玲点点头笑笑，指着赵卫东对那妇女说：“我同学，我们一起到张美华家去玩玩。”……那妇女挥手对他俩一笑：“再会！” 赵卫东问小玲她是谁啊？认识张美华吗？ 小玲说：“我隔壁的，同美华也很熟。” 赵卫东“哦！”了一声，“糟糕，被人家看到了。” 顾小玲笑他胆小如鼠，没出息。 　　张美华家住打浦桥附近（以前的卢湾区地块，现合并为黄浦区），地段不错，交通也很方便。从顾小玲家出来，乘地铁12号线到汉中路转13号线到马当路站，下车后走个十来分钟即可。也可以从汉中路坐公共汽车直达小区门口，省一段步行六百多米的路。 赵卫东和顾小玲在马当路下了地铁，朝西往打浦桥方向走。经过一家水果店，小玲称了几斤“秋月梨”。她说，秋季最好的水果就是梨子，滋阴润燥，止咳生津，还有养生保健功效。再说，美华也喜欢吃梨，买几斤带给她，她一定很高兴的。赵卫东说，再选一样带去吧，好事成双嘛！ 顾小玲笑了笑，又买了一串香蕉。 还没到张美华的家，老远的就见夫妻俩站在路口朝大路上望，见到他们俩，高兴地迎上前来。 张美华的丈夫握着赵卫东的手，笑道：“欢迎欢迎！欢迎赵老弟光临寒舍。”又同顾小玲握了握手，大家一起走进了家门。 张美华的女儿家是三居室，面积有九十多平方，老夫妻俩住在最小的一间。屋内清爽干净，显然是收拾不久。今天是工作日，家里只有老俩口在家，倒也显得安静。 赵卫东刚坐下不久，张美华的丈夫便端来一杯茶，招呼道：“赵老弟，请用茶！我姓肖，叫我老肖就可以了。” 赵卫东连忙站起，欠身道：“谢谢！肖大哥，您也请坐。” 老肖站在旁边的一张椅子旁，笑眯眯的也叫顾小玲坐下来，顾小玲拉着张美华，俩个人并排坐在双人沙发上。 老肖对赵卫东说：“来就来嘛，还买东西带来，让你破费了。” 赵卫东刚想说不是我买的，就见顾小玲笑了笑，抢着道：“他第一次来，不好意思空着手，也没花多少钱，一点小心意。”又冲赵卫东一笑，问道：“是吧？” 赵卫东点点头，笑了笑说：“也不知道对不对肖大哥的口味。” 张美华说：“你肖大哥是‘三无’人员，欺软怕硬。” 赵卫东扭头问张美华是什么意思？ 张美华指着丈夫说：“这个人一是头上无毛；二是嘴里无门牙；三是没有一颗真牙。你说，他不吃软的还要吃硬的食物吗？哈哈！香蕉最对他的口味。” 赵卫东问老肖：“肖大哥今年高寿？” 老肖答：“七十有六，不小啦！”又说道，“听美华说过，赵老弟一手字写的好，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识见识啊？” 赵卫东说：“那是以前的事了，几十年没练过，现在已经写不出来了。” 老肖笑了笑：“赵老弟忠厚，像你这么谦虚的人，现在还真是很难再找的到了的。” 顾小玲说：“过于谦虚的人，其实也就是骄傲的人。对吧？赵老弟。”最后一个称呼，她是模仿老肖说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老肖说：“顾小玲就喜欢开玩笑，瞧！赵老弟脸红了不是。”他看了看手机，对张美华说，“时间差不多了，美华，我们该出发了。” 赵卫东知道老肖是指到外面去吃饭，他望着顾小玲，想叫她阻止，顾小玲却扭头不看他。赵卫东明白她在装糊涂，便站了起来对老肖说：“肖大哥！别张罗了，我们还有事，一会儿就回去，不在这里吃饭……” 老肖把赵卫东按坐下来，说：“今天一早我就到饭店里订了位子，你就赏我个脸。有什么事也得吃了饭再走，我还想跟你多聊聊呢。” 张美华夫妻俩的盛情，难以推脱，赵卫东和顾小玲只得客随主便，一起到饭店里吃午饭。 　　四个人边走边说，大概六、七分钟后，来到一个叫做“日月光”的中心商场。乘厢式电梯上了楼，在一家“吕锦记”（与一种名牌的李锦记酱油只差一个字）的饭店门口，迎宾小姐把他们带到一个隔间，四人围桌而坐。老肖把点菜本子递给赵卫东，赵卫东笑着摇摇头，又把本子交到顾小玲的手上，让她去点菜。 顾小玲没有推脱，她把菜单本子朝张美华那边移了移，两个人便一起点起菜来。望着她俩交头接耳的样子，老肖笑了笑，此刻，服务员正好泡了柠檬茶送过来，老肖便与赵卫东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天。 老肖说：“我家美华跟顾小玲从小玩到大，比亲姐妹还要亲，真令人羡慕。” 赵卫东说我知道。问老肖，您小时候也是住在杨浦区的吗？ 老肖说：“不是。我家住东大名路，离外滩很近。” 赵卫东说：“哦！虹口区的。”又问：“那么，肖大哥是怎么认识张美华的，能讲给我们听听吗？” 顾小玲睨了赵卫东一眼：“你问这个干嘛？不要难为老肖了，回去我讲给你听吧。” 看到赵卫东有点失望的样子，老肖笑了笑，说：“不妨。既然赵老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美华，你说呢？” 张美华说：“你讲就你讲，要我说什么？我说，点个手撕鸡怎么样？手撕鸡都是三黄鸡做的，嫩。你也喜欢吃。” 老肖说：“哎！不要考虑我。美华，你问问两位客人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顾小玲说：“我们都点好了。”指了指赵卫东，“他除了粉蒸肉，其它的什么菜都无所谓。” 张美华瞪了一眼丈夫说：“你别管了。” “好的好的！女士作主，我和赵老弟绝对服从。”老肖笑着说，对赵卫东一摆手，“咱们俩不管她们。哦！你问我是怎么认识美华的吧，说来也是巧遇。” 老肖喝了一口茶，说：“我是六八年高中毕业的，比你们整整大了一个级别。那一年，正处于上山下乡‘一片红’（指上海六七、六八、六九年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到祖国的农村、边疆插队落户）的年代。我也正好下放在云南思茅，但跟美华不是同一个单位。美华在茶场，我在运输队。” 老肖望了望张美华，接着说：“有一天傍晚，我完成任务在回运输队的途中，看到两个女的挑着一副空担子正有说有笑地往农场方向走。当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这条马路上人烟稀少不说，距离驻地还有好几公里路呢。我便停下车子问她们到哪里去，我可以捎她们一程。这两个人立即同意了，其中就有美华……” 赵卫东问：“另外一个是顾小玲吧？” 老肖说：“不是，另外一个比美华大的多，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快三十岁了。”老肖喝了一口水，望了望张美华，接着说，“她俩上了车，在交谈中我得知美华是上海知青，且长得清纯美丽，说话也彬彬有礼。我们运输队里没有女同志，我也很少接触到女孩，因此我一眼就看上了她……” 这时候，美华和小玲点好了菜，也加入到聊天之中来。张美华笑着说：“所以，你就拣一个是一个……” 顾小玲也笑着说：“一拣一个准。” 张美华又说：“那天我和我们组一个大姐挑着一担茶叶送到镇上，又在镇上贪玩了一会，回来就晚了。要不是遇到老肖，我们天黑了还回不到农场呢。” 赵卫东笑了，望着张美华说：“所以，为了感谢肖大哥，你就嫁给了他。” 张美华抿着嘴笑了笑，说：“也不是。是他追的紧，后来隔三差五开着车来找我，说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哪有这么多顺便的啊，明摆着就是别有用心。”说完又一笑。 赵卫东说：“肖大哥特意来看你，你高兴才对，还说他别有用心。呵呵！” 张美华接着说：“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呀？有一次还问我，‘你那个同学顾小玲真漂亮，她有没有男朋友啊？’我问他，‘你问这个干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吧，顾小玲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赵卫东笑着，将探寻的目光转向老肖。老肖急忙抢着说：“美华一直怀疑我有坏心思，实际上是我们运输队有一个跟我特别要好胜似亲兄弟的，我想帮他找个女朋友。美华跟顾小玲比亲姐妹还亲，不是正好和我们配上对了吗。”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赵卫东问张美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美华道：“那时候你跟小玲俩个人正好着呢……” 赵卫东望了望顾小玲，顾小玲对他笑了笑。 正在这时，开始上菜了。四个冷盘有糖藕、烤鸭、皮蛋豆腐、五香素鸡，还有川香手撕鸡、抹茶舒芙蕾、芋泥糯米、香脆鱼皮、粉蒸肉、炒猪肝、羊肉煲等热菜。 老肖用公筷一个劲地往赵卫东和顾小玲面前的碟子里夹菜，夹到顾小玲不爱吃的菜，小玲就把它放到赵卫东的碟子里。赵卫东面前的碟子里装满了菜，堆成小山似的，赵卫东无奈地直搖头。 　　在回家的路上，赵卫东对顾小玲说：“张美华家的肖大哥真是太好客太热情了，今天的一桌菜可是花了不少钱呐，搞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到他家来玩了。” 顾小玲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就不要去好了，本来这次你就是很不情愿去的呀。” 赵卫东说：“早知道是不该去的，第一次到人家家里，你就取笑我。” 顾小玲瞪了他一眼：“取笑你什么啦？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嘛，骄傲自大。” 赵卫东假装生气：“好你个顾小玲，回去看我怎么来整你。” 顾小玲说：“我说的是实话，你还要来整我，我不跟你好了，你自己回家去吧。哼！不要走我家过了，看你怎么来整我？”说着走向一边，同他分开了一些距离。 在马当路上了地铁，顾小玲只顾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看也不看赵卫东，就当他是空气。 列车很快到了汉中路地铁站，顾小玲要转12号线到江浦公园站回家，赵卫东应该转1号线回家。但是他没有，他尾随着顾小玲往12号线站台走。赵卫东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在前面的顾小玲，在下电梯到底层时准备拐弯时，他注意到小玲迅速地侧目后望，又得意地微微一笑。 列车进站，因为是下午一点多钟，车厢里空位很多。赵卫东放慢脚步，心想，只要你顾小玲一坐下来，我便坐到你的身边。 落座后，顾小玲并不反感赵卫东在她的身旁而坐。她望着他说：“你跟着我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的。” 赵卫东问她：“就因为我刚才说的一句话？” 顾小玲反问道：“你说呢？” 赵卫东说：“我现在收回刚才的那句话，不整你了，可以吗？” “不可以！”小玲斩钉截铁。 “为什么？”赵卫东问。 “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顾小玲望着他，冷冷一笑，“让你进了我的家门再被你一整，我是不是很傻？” “本来说要整你，也是跟你开个玩笑嘛。我什么时候整过你，我舍得整你吗？说着玩的，又何必当真呢。”赵卫东要握她的手，被她拒绝了。 顾小玲说：“公众场合下请你不要碰我，要守规矩一点。”说完，睨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赵卫东看了看小玲，心里在想：列车到站她肯定会迅速下车，抢先回家关上门不让我进去。又一想，或许小玲是在逗我玩，既然到了她的家，岂有拒人门外的道理？不管怎么样，我还得紧紧跟着她。 几分钟后，列车抵达江浦公园站，小玲果然疾步下车。车站外的一段路上，乘自动电梯到地面后，还有几节水泥台阶要下。这时候，赵卫东见小玲下电梯后还回头朝他一望。赵卫东站在自动扶梯上刚要喊她等一等我，就见小玲身子突然一歪，随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赵卫东大叫着：“小玲，你怎么啦？”急匆匆赶到她的身边，小玲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用手在她的右脚踝上抚揉着。 赵卫东蹲下身，问：“你的脚怎么啦？” 顾小玲皱着眉头望着他，一付痛苦的模样：“我的脚崴了。” 　　赵卫东摸在她的右脚踝上，用力按了按，望着小玲问：“是这里吗？” 顾小玲也望着他，赵卫东看见她的眼角边噙出了泪水，心里很难受。小玲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痛！” 赵卫东很想埋怨她走路不该东张西望，没注意脚下有台阶，以至于摔倒在地崴了脚。幸亏台阶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反过来想想，小玲崴了脚也与他有关。看她疼痛的样子，赵卫东怎忍心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赵卫东自己。 赵卫东见小玲还在抚揉受伤的脚踝，便阻止了她。他说：“刚崴脚的地方不能揉，咱们还是赶快回家用冰敷。”这时候，有几个过路人围了过来，有两个女的还关心的问怎么回事。赵卫东说：“她不小心崴了脚。”其中一个女的，一口的方言：“弄一张活血止痛膏贴贴嘛好唻。” 赵卫东把顾小玲扶起来，挽着她的胳膊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小玲都是咬牙皱眉。赵卫东问她是不是很痛，她说：“这只脚一落地就痛，我干脆爬回去算了……” 小玲脚痛赵卫东的心痛。自己再无能，也不能让小玲爬着回家去啊。赵卫东说：“小玲，我背你回家吧，好在这里离家也不远。你再坚持一会，到家用冰敷，休息休息就不会痛了。” 顾小玲说：“要不，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不痛了再回去。” 赵卫东四下望了望，地铁站周边找不到一处适合休息的地方。便对顾小玲说：“这里人来人往太吵，我们还是及时回家用冰块冷敷，防止局部肿胀。” 顾小玲抬头望着他，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赵卫东也望着小玲，笑了笑说：“我背你走。” 顾小玲摇了摇头，拒绝着：“路不近，你背不动的。” 赵卫东拉着顾小玲，要她伏到自己的背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背着你走个十来分钟的路，我还是有信心的。来吧……” 顾小玲不动。赵卫东急了，也有些生气：“你快点好不好，一会儿你的脚踝部位如果肿胀了会更痛。” 顾小玲抿着嘴巴，看着他。 望着小玲可怜巴巴的样子，赵卫东不忍心吼她。便冲她笑笑，说：“玲玲！我的话你一贯都会听的。快来吧，相信我，耽误了时间可不好……” 顾小玲“哦”了一声，不再坚持。她趴伏在赵卫东的后背上，先展开双手，即刻又环绕起赵卫东的脖颈，头依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背不动就放我下来。” 赵卫东低着头前行。一路上，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有多少只脑袋瓜里闪出“这是怎么回事”的疑问，他全然不顾，只知道快点回到家，用冰块敷伤，以免小玲同学疼痛加剧。 　　回到家，赵卫东已是满头大汗。顾小玲叫他先去洗一把脸，他说不用，当务之急是先要在冰柜里找冰块。 赵卫东把顾小玲扶到沙发上坐好后，便打开冰箱的冷冻室。据赵卫东所知，一旦崴了脚，冰敷是减轻肿胀和疼痛的有效方法。什么活血止痛膏药、抚揉伤痛处等等措施全都是无效的。 冷冻室里没有现成的冰袋，赵卫东只好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冻肉（后来化冻了才发现是一大块鸡胸肉）。赵卫东把顾小玲的右腿架到茶几上，脱掉她的袜子，掀开她的裤脚，将冻肉紧贴在她的伤痛处。 顾小玲一个激灵，“格格”地笑着说：“啊呀！好冷好冷。” 赵卫东双手按住她右脚踝上的冷冻肉块，对小玲说：“冷也好热也好，你要忍住，先冰敷二十分钟，一个小时以后再继续敷。” 顾小玲问道：“妈呀！这要敷多少次呀？” 赵卫东说，要看情况，但是至少要敷三次。 顾小玲忽闪着机灵的眼睛，问他：“这么说，还得好几个小时，你今天回去要晚啦。” 赵卫东说：“晚不晚回去是我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你现在要管好你自己，老老实实的配合疗伤，不要让脚踝肿胀才好。” 顾小玲笑了笑：“我会的。” 赵卫东问她，现在疼痛好些了吗？ 小玲说，脚不沾地要好点，一旦着力还会痛。 赵卫东有点担心，会不会伤了骨头。但是他怕增加小玲的心理压力，就没敢说出来。 赵卫东叫顾小玲自己用双手护住脚踝上的冰块，不要让它掉了。赵卫东站起身，到厨房间找了两个塑料瓶装的饮用水，放到冰箱里冷冻，冷冻后马上可以用。然后，又找了一个小板凳，把它倒过来放在茶几上，再将小玲受伤的脚放在小板凳腿的横档上。赵卫东说，把受伤的脚部抬高至高于心脏的水平位置，能促进血液回流，减轻肿胀。 小玲眼睛里闪出感激的目光：“你真好，谢谢你！” 赵卫东毫无表情地看了看小玲，说：“我不好，我会整人的。” 小玲“格格”地笑了起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呢？” 赵卫东说：“别人说不跟我好，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说这种话，我就会很生气。”他扭过头，不看她。 顾小玲从沙发上欠起身，伸手要拉赵卫东的胳膊，赵卫东回过头来望着她，拍去了她的手。小玲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保证不惹你生气，可以了吧？” 本来赵卫东也是假装生气的，见顾小玲信以为真，也就算了。他一笑，说了声：“这还差不多。”坐到小玲面前的茶几旁，换下了她的手，去按住她脚踝部的冰块。那块冻肉的一面基本上要化冻了，赵卫东翻过来，将另一面紧贴住小玲的脚。 赵卫东捧着顾小玲的脚，笑着说：“小玲，你的脚又白又嫩，像节藕似的，真好玩。” 小玲哈哈一笑，说：“那你去菜场买个藕，捧在手里慢慢玩吧。” 赵卫东说：“你的脚白白的、嫩嫩的、软软的还热乎乎的，摸着好舒服。藕哪有你的脚好玩啊，还要花钱去菜市场买。” “你个小气鬼！”小玲嗔笑道。 赵卫东说：“玲玲你知道吗，古时候女人的脚不叫脚，叫‘金莲’，三寸金莲就是指女人被裹小了的脚。那时候女人的脚可不是随便让人看的，更别说像我现在这样抚着摸着的了。” 小玲说：“那是封建时代。现在的女孩子别说露脚了，连肚脐眼都敢露出来。这有什么，很正常的。” 看着顾小玲，赵卫东无语。 顾小玲笑嘻嘻地望着赵卫东，赵卫东问她笑什么？她说：“刚才你背着我回家，又让我想起了李羽雪同学。” “哦！”赵卫东顿时来了兴趣，“想起她什么来了？” 顾小玲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体育课考试‘山羊跳’，李羽雪没有跳过去反而摔了一跤，体育黄老师连忙扶她起来，并亲自背着她回了教室，不让她再考。而李羽雪的成绩单上，体育课一栏却是个‘优’。” 赵卫东说：“李羽雪是教师子女，她享受的待遇与我们不同，这也很正常。李羽雪跳山羊摔了一跤，黄老师担心她的爸爸会责怪，背她回教室让她休息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顾小玲叹了口气，说：“这么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唉——” 赵卫东笑了笑说：“都说李羽雪在班级里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可我觉得她还不如你，你才是……” 顾小玲盯着赵卫东，以手示意不让他说下去。停顿了一会，她问赵卫东：“李羽雪不在人世了，你知道吗？” 赵卫东一惊，摇了摇头，问道：“她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走的？” 赵卫东根本想不到，顾小玲回他的这一句话是：“李羽雪还不到二十岁——就走了。” 　　赵卫东的同学关银娣在全班女生中个子最高，且皮肤略黑，给人一种不亚于男生的雄武，因此很多女同学都怕她。 初中毕业后，同学们面临着不再升学，去农村、边疆插队落户的状况。那个时候，赵卫东学校的六八届毕业生有四个去向好选择，分别是江西、云南、贵州和吉林。当时，报名去东北吉林的同学极少，作为教职员工子女的李羽雪同学，毅然决定下放去吉林。 李羽雪是他们班的同学，长得特别漂亮，算是班上的“花魁”。正因为她的漂亮，才给她日后的生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李羽雪的爸爸是他们学校里的一名历史老师。在李羽雪犹豫不决不知道选择到何处插队落户时，李老师希望女儿能够带头作个好榜样，报名去吉林。李羽雪听从了爸爸的建议，在报名表上填上了东北吉林。随后，班上的关银娣等同学也报名去了吉林。 吉林的军垦农场完全是军事化管理，工作又累又苦，上海知青在这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男生基本上干的是采伐工，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由于山场距离驻地很远，中午回驻地吃饭浪费时间。于是，早晨出发时就多带几个馒头，中午休息时点燃红松枝桠，把冻馒头挂上去烤着吃。女生则是在农场里春种夏收，并用镰刀把小麦、大豆等农作物收好，再用马车运到场院，启动几台脱谷机（也叫脱壳机），轮番给脱谷机“喂食”。那时候，农场的机械化程度还很低，整个农场只有一台拖拉机，而当时，开拖拉机的姑娘就是赵卫东的同学李羽雪。 开拖拉机不用上山下地，坐在驾驶仓里启动开关，在农田里驰骋，既不累又不苦还光彩。技术活谁不想干，那么多识文断字的下放知青，为何只有李羽雪能干？ 答案只有一个：人长得漂亮。 军垦农场的指导员，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儿子在驻地当保卫，看上了花容月貌的上海女知青李羽雪。不用多说，是他在当农场指导员的爸爸面前，为李羽雪争得了这份“美差”。 十八岁的李羽雪天真无邪，完全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指导员父子老谋深算，从个人简历表上得知李羽雪的生日那天，假意为她庆生，请李羽雪到他的办公室里来吃饭。李羽雪觉得在农场里，这对父子对她十分照顾，也很感激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欣然赴会。席间，指导员父子花言巧语，哄得李羽雪放松了警惕。父子俩左一杯右一杯地用酒灌醉了李羽雪，乘机奸污了她。 事后，李羽雪向同学关银娣哭诉了自己的不幸遭遇。关银娣永远忘不了李羽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你要为我报仇啊。” 当时，关银娣以为李羽雪的“我走了”是指她要离开吉林回上海去，做梦也想不到李羽雪会去投江自尽。当咆哮的松花江吞噬了李羽雪年轻生命的消息传到农场时，关银娣恨自己太笨，没有理解李羽雪同学话中的意思，不能及时地去挽救一个好朋友的性命而悔恨终身。 最后，农场定为李羽雪是失足溺水身亡，事情便不了了之。关银娣虽然知道真相，无奈自己一个姑娘家势单力薄，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控告凶手，也只得作罢。 可怜，红颜薄命啊。 　　赵卫东问小玲，这件事情是关银娣告诉你的吧。 小玲说是的。小玲又说：“那个年代，不知道有多少个上海下放的女知青被奸污，强奸至死的何止李羽雪一个。” “太不公平了。”赵卫东愤愤地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活泼开朗、美貌可爱的小姑娘李羽雪。初一年级那年，赵卫东是学校里的少先队大队长，每当他到大队部经过教师办公室门口时，总会看到李羽雪坐在教历史课的李老师、也就是她爸爸的身边，父女俩有说有笑在亲热的交谈。想不到李羽雪却早已离世，李老师的悲哀可想而知。 赵卫东责怪关银娣既然知道李羽雪是由于失身去自尽，担心自己势单力薄，为什么不联合起知青们一道去控告指导员父子俩呢？何况，李羽雪临死前还嘱咐关银娣要为她报仇的。 顾小玲说：“关银娣也有自己的难处，责怪李羽雪糊涂。一不该白白去送死，二不该搞不清楚是那个指导员还是指导员的儿子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关银娣说自己无从下手去告状，一个劲的怪李羽雪糊里糊涂的。” 赵卫东说：“被人灌醉了酒，想不糊涂能行吗？” 顾小玲说：“我跟关银娣的猜测相同，要末是被儿子强奸，要末是父子俩共谋去轮奸。” “DNA一查不就知道了。”赵卫东说。 顾小玲说：“难查，通常父子俩DNA是绝对相同的。那个年代的科技不发达，还没有这种检测。说实话，当时吉林省的一个小乡镇，又能查出什么来。” 读书时，李羽雪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她的五官很端正，眉如远黛轻扬着温婉，眸似秋水荡漾着情澜。她的美，无以伦比。甚至于许多男生都望而却步，不敢去靠近她。李羽雪跟赵卫东没什么交往，因为她是教师子女，有点清高自大，赵卫东也不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但是她的貌美，赵卫东是很欣赏的。有时候他朝着她看，她会对他一笑。那个笑，既天真又可爱，赵卫东是难以忘怀的。 在赵卫东以往的《美篇》文章中，他曾经多次提到过李羽雪同学。想不到这个美人儿，在她花样年华的季节里，经不住摧残而早早凋谢了。 　　赵卫东和顾小玲都默默无声。毕竟，李羽雪是他们同窗三载的初中生。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并不是她的过错，而是遇到了十恶不赦的摧花淫贼。这是祸灾，也是命运。 教赵卫东他们历史的李老师，他是喜欢的。李老师讲课的声音很好听，是带有磁性的吸引人的那种。有时候，课讲完了，李老师还会给同学们讲历史故事。赵卫东注意到，只要是李老师的课，他从来不叫他女儿回答问题，尽管李羽雪也积极举手要求发言。 赵卫东无法想象，李羽雪的死，李老师要经受住多大的痛苦。 第一次冰敷完成了，顾小玲感觉脚踝处除了冰冷还有些麻木。赵卫东安慰她没关系，只要没见肿胀就是万幸。 赵卫东问顾小玲：“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玲说：“还好，不走路就不痛。” 赵卫东说：“那你把脚用点力着地试试看。” 顾小玲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右脚，觉得还是不行。赵卫东拍了拍她的腿腕，说：“不会那么快就好，等一会再敷一次看看。”小玲说她脚冷，赵卫东说放我怀里我给你暖和暖和。小玲摇了摇头，赵卫东问她为什么？ 顾小玲看了看赵卫东，欲言又止。 赵卫东发觉她的脸上一阵红晕，很快又消失了。赵卫东说：“玲玲，有话你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呀。” 小玲“扑哧”一笑：“我——我想去卫生间……” 赵卫东没料到她会提这个，既然提出来了，总得有个回应吧。赵卫东问她：“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顾小玲点点头。 赵卫东没有去背她，因为她坐在沙发上，还不如抱起她顺手。赵卫东抱着她就像捧着一件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朝卫生间走去。在坐便器旁，赵卫东把她放下来，然后向门口走去，随手要关门。 小玲在他身后说了一声：“不要关门，我就是小便，一会儿就好的。”赵卫东答应了一声，还是把门关上了。转过身来，站在门外的一侧，静候小玲的吩咐。 赵卫东双手托着小玲从卫生间出来，边走边对她说：“去房间床上躺一会吧，总比你坐在沙发上舒服。” 顾小玲点点头，面对着他微微一笑。 赵卫东也笑了笑，夸奖她：“真乖！”低下头，欲去吻她的嘴唇。 顾小玲用手掌抵挡，不让他亲她：“你抱着我还不老实，小心把我弄摔倒了。看你这付馋虫样，待会让你亲个够总行了吧。” 把顾小玲放到房间的床上，小玲朝赵卫东一笑，说：“我先把睡衣换上，一会儿你帮我把换下来的外衣带到客厅里去。” 赵卫东问她：“你换睡衣，要不要我迴避？” “随便你……”小玲莞尔一笑。 　　站在客厅里，赵卫东思考着一个问题，就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半，马上要为小玲二次冰敷，还有第三次……在晚饭前想返回自己的家中已经不现实。除非，让小玲自己动手为自己冰敷，这样子赵卫东才能按时回家。 顾小玲崴了脚，脚落地一使劲就痛，赵卫东又怎能丢下她一个人，中途离开呢？不说小玲对他怎么怎么好，即使一个弱女子遇到了这种情况，赵卫东也不能袖手旁观装聋作哑，何况她还是他的初恋朋友呢。 是去是留，一时间难下决定。要想处处考虑周到，还真是有点烦恼。 赵卫东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头脑里想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是，有一点可以办到，等一会发个短信回家说不回来吃晚饭。至于什么时候到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房间里半天没有动静，赵卫东忽然想看看顾小玲在干什么。他走进房间，往床上一看，发觉小玲已经睡着了。 她熟睡的姿势很优美，一动不动地仰躺着。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下交汇，显得更加乌黑亮丽，脸色绯红还微带着笑……赵卫东悄悄地蹲到她的脚头，想看看她的右脚踝是否肿胀。他刚掀开薄被的一角，顾小玲就惊醒了。 赵卫东笑着说：“你睡觉好精灵哦！” 小玲说：“我没睡着，只是眯了一会儿。喂！是不是又要开始冰敷啦？” 赵卫东说：“等一会儿吧。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脚有没有肿胀。” “你看吧！” 看不到有肿胀的迹象，赵卫东摸着顾小玲的脚踝关节处，也没有摸到类似肿胀的硬块，他的心里有些放松了。赵卫东按了一下脚踝周围的皮肤，问小玲痛不痛？小玲说有一点。赵卫东告诉小玲，没有肿胀，看来受伤不是很重。 赵卫东站起身，踱到小玲的面前，望着她的脸问：“你的脚到现在还是凉凉的没有回热，是不是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顾小玲说：“管它呢？反正马上又要冰敷了。哎！我明天的跳舞……”表情有些伤感。 小玲喜欢唱歌跳舞，崴了脚跳不了舞，她此刻的心情赵卫东是最理解的。赵卫东不忍心告诉她的是，何止明天，至少一个星期都不能跳舞。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哭？赵卫东也摸不准了。 赵卫东望着小玲，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小玲望着他，嘴巴嚅动着。赵卫东问她：“玲玲！你想说什么？” 顾小玲忽然哽咽了起来：“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哭——” 赵卫东赶快伏下身，面对面地注视着她：“玲玲！冷静，要冷静。你现在是病人……” 顾小玲双手搂着赵卫东的脖子，喃喃道：“你抱抱我，抱紧我。” 没想到会影响跳舞，顾小玲无所谓。一旦想起，她自然会心里难受。赵卫东刚才只顾自己考虑问题而没有陪她说话，给了她胡思乱想的机会，想想真是后悔。不过，这件事情想要隐瞒，也是不可能的。 顾小玲坐在床上，被赵卫东拥抱在怀里。赵卫东劝她：“玲玲，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伤痛很快就会好的。国庆节你一个星期都没有跳舞，现在歇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要是想我想美华来陪你，一个电话就可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心情要愉悦，这样对伤痛的治愈也有很大的帮助。”赵卫东双手捧着小玲的脸，笑着问：“玲玲，我们现在再冰敷一次好不好？” 　　第二次冰敷完，赵卫东让小玲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来安排晚饭。 顾小玲问赵卫东：“你回家晚了要不要紧？” 赵卫东摸了摸小玲的头，看着她道：“不要紧，打个招呼就行。”赵卫东又问小玲，“我打算叫张美华晚上来陪你。你的脚不能走动，很多事情不方便做。有个人陪着，我也好放心。” 小玲说：“你准备对美华怎么讲？讲我的脚崴了不能动，让她来服侍我？” 赵卫东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玲的话，望着她，一脸的无奈。 小玲又说：“中午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的，下午就脚崴了。要是美华问起我是怎么崴的，你会怎么说？” 赵卫东说：“实话实说呗。” 小玲看了看他，说：“因为去美华家坐地铁才崴了脚，美华听说了又会怎么想？” 赵卫东望着小玲，反问道：“她怎么想？” 顾小玲望着他一付尴尬的样子，笑了笑说：“不管她怎么想，我也不愿意让美华知道我崴了脚的事，你也不要告诉她。” 赵卫东点点头，问小玲：“那么晚上……” 顾小玲微微一笑，说道：“吃过晚饭你给我冰敷一次，临走前我再上一次厕所。夜里睡觉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了，你就放心吧。” 赵卫东怎么能放心。他又问：“那么明天呢，明天我再过来陪你好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好像早已有了主意似的，顾小玲又朝赵卫东一笑。 赵卫东说好吧。他笑着问小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考考你的智商。这个问题是，如果把我们俩的姓连在一起组成一个词，它是什么词？” 顾小玲眨了眨眼睛，很快便有了答案：“是不是‘照（赵）顾’这个词？” “聪明！”赵卫东笑了笑，接着说，“我们俩在一起，就是要互相关心互相照顾。现在你有了困难，我怎么能畏缩不前，逃避现实呢？所以，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照顾你的。” 顾小玲望着赵卫东，点了点头。片刻，她问道：“你打算晚饭吃什么？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小馄饨，还有小笼包子。” 赵卫东说：“你家里倒是应有尽有，备货充足，方便食品一大堆，是个会当家过日子的精细人。好的，我知道了，你甜甜的睡一觉，做个好梦。我到客厅里坐坐，玩玩手机。” 顾小玲一笑：“玩什么手机啊？是不是又想写‘美篇’文章了吧。” “想写。”赵卫东望着小玲，“年纪大了，多动动手动动脑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顾小玲说：“你不要写我崴了脚的事情，如果给美华知道了多不好。” 赵卫东点点头，说：“我会屏蔽她的。” 顾小玲又说：“我们俩的事情终归是隐私，你把文章设定为私密，最好我们自己看。” “我知道。你睡吧，饭做好了我来喊你起床。”赵卫东站起来，准备出去。 小玲一把拉住他的衣裳，鼓着嘴说：“不嘛！我现在睡不着，你再坐一会，给我讲讲你以前在乡下的事情吧，我想听听。” 赵卫东盯着小玲，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说：“下放在农村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你想忆苦思甜啊？再说，有些事情我在《美篇》里面都写过的。” “不嘛！我现在就要听你亲口讲，讲你乡下那个女朋友的事，好吗？”顾小玲拉着赵卫东的衣服不放。 赵卫东无奈地笑了笑，说：“既然你想听，我就给你讲。但不是现在，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睡一觉。睡觉起来吃晚饭的时候，我再给你慢慢讲。” 小玲望着他：“你不是在哄我吧？” 赵卫东伏下身，在顾小玲的唇间狠狠地亲了一口。他说：“不骗你，就像我吻你一样，没有一丁点儿的虚假。” 顾小玲微笑着：“你也睡一会吧，美篇明天写。”赵卫东笑笑说：“不了，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你还是赶快睡吧。”小玲“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赵卫东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 赵卫东在厨房间徘徊了一会，看到已经完全化冻了的那包肉块，即去米桶里量了大约有一斤的大米，准备晚餐吃鸡肉丁蛋炒饭。 水饺馄饨都好吃，做起来也方便。但是赵卫东考虑到，小玲腿脚不方便，晚上吃点干食，可以减少夜里去卫生间的次数。实际上，赵卫东很想留下来继续照顾她。但是，他的小玲同学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会从大局着想，周全地考虑好每一件事情的。 　　米饭在电饭煲烧好，香喷喷的鸡蛋、肉丁也炒好了，时间到了下午六点。 到房间里准备叫醒顾小玲，望着熟睡中的她，赵卫东又不忍心。但是到了应该冰敷的时候，不忍心也得狠下心来。赵卫东暗自笑了笑，伸手把她的鼻子捏住。顾小玲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刚一张口，就被赵卫东的嘴巴压住。他们俩热烈的亲吻着，两人世界是多么地幸福快乐啊。 赵卫东告诉小玲，再做一次冰敷就可以起床吃饭了。小玲点点头问他，是在床上做吗？赵卫东说是的。 冰敷的时候，顾小玲就迫不及待地要赵卫东讲乡下女朋友的事情。赵卫东说，那一年我下放，插队落户在安徽故乡我奶奶家。我奶奶家还有姑父和姑母一家人，他们对我都很好。在村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魏四姐。 顾小玲是知道的，可她现在却故意的说：“乡下人，起个名字都是土里土气的，难听。” 赵卫东笑了笑，接着她的话说：“不但不好听，而且还不真实。” 顾小玲惊讶地问：“怎么，这个名字是假的吗？” 赵卫东又笑了笑，说：“名字是真的。在魏家魏老伯的四个孩子中，魏四姐是最小的一个。她不应该叫四姐，而应该叫四妹。” 顾小玲也笑了，她说：“魏四姐很漂亮吧！我在你的《美篇》里看过你对她的描述。” 赵卫东叹了口气，望着小玲说：“她没有你漂亮。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就跟你的眼睛一模一样大而明亮，宛如琉璃般晶莹剔透。每当我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我就——”说到这里，赵卫东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低下了头。片刻，他接着说，“我就想到了你。那时候的我，心里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受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虽然你误会了我，可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念你，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云南，飞到你的身边，向你诉说我的冤情。” 说到这里，赵卫东发现顾小玲垂下了头，一脸的红晕。赵卫东勉强笑了笑，对小玲说：“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好难受的了。” 顾小玲抬头望着赵卫东，说：“你那天到我家来找我，我是知道的。我在阁楼上躲着，也听到了你跟我妈妈说的话。本来我是想见见你的，可是我妈妈不同意。妈妈认为你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孩子，不让我再跟你好……”小玲用手抹了抹湿润了的眼睛，又低头不说了。 赵卫东知道，顾妈妈说的话，小玲是当皇帝的圣旨一样不折不扣地服从，因为小玲是最孝顺父母亲的。如果那时候小玲与他见一次面，他们俩当场解释清楚，没有了误会，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成为了两家人。赵卫东心里想，这都是缘分，也是一生中命运的注定。 　　“因为这双酷似你的眼睛，我就喜欢上了农村姑娘魏四姐。”赵卫东继续讲给顾小玲听，“魏四姐跟我一样，当年也是十九岁，村里人都说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我和魏四姐上工一起去，收工一道回，就像我们初中上学时那样，我和你和美华三个人，每天都是同来同去，一刻也不分离。” 赵卫东将冰过的饮用水塑料瓶转了半个圈，以最冷的一面紧贴在小玲的脚上。望着小玲认真听讲的样子，他接着说：“后来，我跟魏四姐要好的事情被我的姑母知道了，她大发雷霆，百般阻挠。因为，她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一岁，是我的姑表妹。其实，我姑母早就有把表妹嫁给我的打算，听说魏四姐与我好，她怎能不大动肝火。” 顾小玲说：“这个表妹，就是拆你的信偷看的那个人吗？” 赵卫东说：“是的。你每次的来信，都是这个表妹先睹为快。” “偷拆别人的信件是很不道德的，农村人难道不知道吗？那么，你表妹为什么要拆看你的信呢？”顾小玲总认为别人的信件与自己无关，拆开来看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卫东微微一笑，说：“因为，她从信封的笔迹上看出了这是女性的字体。拆一次是好奇，我想想也就算了。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每次都偷拆……我真恨死她了。” 顾小玲问：“你表妹现在还在吗？” 赵卫东说：“如果在的话，应该还在安徽老家。不过，我们早就没有了来往。”他继续说，“我姑母处处刁难我，还跑到魏四姐的家里闹。可怜魏四姐被她的爸爸魏老伯像对待犯人一样软禁在家里，不让她出来见我。我姑母仗着是长辈，强迫我按照她的思路去做，我的脾气倔犟，偏要与她对着干。不让我跟魏四姐好，我也不跟你的女儿好。我姑母叫我奶奶来劝我，我也不听。” 小玲笑道：“有志气，你就该这么做。后来呢？” “后来，”赵卫东沉默了一会，“后来，县里来了文件，说新建一个纺织厂，招收学徒工人。公社分到一些指标，在下放知青里挑选。” 赵卫东看了看小玲，小玲好像在沉思。因为，在之前的《美篇》文章里，赵卫东并没有写到这方面的事情。他接着说：“我姑母听说后，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她不顾我的前途，跑到公社说我的坏话。她说我劳动不积极，怕苦怕累，对插队落户不满，经常发牢骚。还说我一年要回几次上海，在农村不认真接受改造……” 顾小玲笑问道：“改造？你成了罪犯了？” 赵卫东也笑了笑，说：“我姑母不识字，是个文盲。” 小玲说：“越是文盲才越是不择手段，你姑母也太狠心了。” 赵卫东说：“我姑母以为这样一来，我没资格进工厂，就能把我留在农村。她根本想不到，农村能留住我的身，留不住我的心。” 顾小玲开心的笑着：“不过你还是进了工厂，你姑母的目的没达到，白费了心机。” “玲玲，这次你没有说对。我姑母的目的，可以说是暂时达到了。”赵卫东望了望顾小玲，又叹了口气，“第一批招工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纺织厂进不了。这还不算，当时的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派专人到我们生产大队来调查我的个人情况。幸亏我们大队党支部的杨书记实话实说，还我一个清白。在第二批招工时，我被县陶瓷厂吸收为企业正式职工。”顾小玲笑着，朝赵卫东伸了一个大拇指。赵卫东接着说：“我父母亲得知这些情况后，在我离开农村的时候，一纸书信就与我姑母断绝了兄妹关系。” 故事讲完了，第三次冰敷也做完了。赵卫东问小玲，晚饭是在客厅桌子上吃呢还是你不用下床直接坐在床头吃？小玲笑了：“我又不是生孩子做月子，还是下来吃吧。” 赵卫东说：“那你再坐一会，我去把饭炒好马上就过来。” “你要炒什么饭啊？”小玲问。 赵卫东边往厨房走边答道：“蛋炒饭。饭和鸡蛋我已经弄好了，就是加油加热炒一炒，五分钟后就开饭。” 赵卫东和顾小玲边吃饭边说话。小玲问他：“那个乡下的女朋友，你们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早就没有联系了，我也没有她的消息。好几次回安徽我都希望能碰见故乡的村民，打听一下魏四姐的近况。哎！希望渺茫。” 小玲问赵卫东，你还想她吗？ 赵卫东笑了笑说：“魏四姐跟我很好，说不想她也不切实际，有时候我是会想她的。魏四姐自小失去母亲，寄养在她姨妈家。姨妈也有个与四姐儿同龄的儿子，姨妈担负两个孩子的喂养，自然奶水不足。四姐儿得不到充分的哺育，长大后身体质弱，经常生病。农村里的医疗条件也不怎么样，现在，她在不在人世间还难说。”赵卫东哎了一声，自语道，“那时候的她是那么地纯洁，那么地痴情……” 赵卫东吃了一口饭，在嘴里嚼动着，他对小玲说：“我讲了这么多，你也应该奖励奖励我吧。待会唱一段你最拿手的《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我多久没听到你唱京戏了。” 顾小玲一口答应，她说：“好的。我唱完了你也要奖励我一段《沙家店》，是郭指导员唱的那个‘军民一家人’。” “沙家店？”赵卫东笑得差一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这哪是叫他唱《沙家浜》啊，这完全是顾小玲在笑话他，笑他那时候把《沙家浜》当成了《沙家店》。因为当时赵卫东刚刚看过一部电影，影片名就叫《沙家店粮站》。 真想不到，这件“张冠李戴”的蠢事，这么多年了顾小玲还记得。 他们俩又说又笑，好不开心。 顾小玲望着赵卫东，说：“今晚的蛋炒饭放了鸡丁很好吃，再给我加一点。”赵卫东知道她是在表扬他，心里甜滋滋的。 小玲坐在饭桌边看着赵卫东洗完碗，时间也差不多八点钟了。赵卫东走到大桌旁，小玲笑着说：“辛苦你了！” 赵卫东坐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叫了一声：“玲玲！”顾小玲望着他，赵卫东也望着她。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卫东笑了笑说：“我喜欢你。” 小玲说：“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着我，是我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赵卫东盯着小玲，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玲玲！我想……” 顾小玲笑嘻嘻的问：“你想留下来陪我，晚上不回去了？” 赵卫东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玲又问：“有什么话不敢说出来，是怕我不答应？” 赵卫东本来想问顾小玲要不要考虑一下与前夫段宇的复婚，或者是心里有没有物色到新的人选。两个人在一起，别说崴了脚，就是生了大病，也有个人照应该多好。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赵卫东望着小玲，说：“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想问问你，现在你把脚落地试试看，是不是感觉疼痛比之前要好一些？” 小玲一脚踮起，右腿着地：“差不多吧，没什么变化。这只脚着力还是很痛，要不要贴止痛膏？”顾小玲皱着眉头问。 赵卫东说：“家里有吗？贴一张试试吧，其实是没什么效果的。” 小玲笑着说：“跳舞人的家里怎么会没有活血止痛膏？你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找。” 贴了一张止痛膏，小玲望着赵卫东笑着说：“冰敷贴膏药，双管齐下，很快就会好的。” 赵卫东提醒她，等一会儿要是感觉到这里皮肤发痒的话，就把膏药轻轻地撕下来，不要弄痛了自己，也不要再贴了。 小玲笑嘻嘻地答应了。 顾小玲的乐观让赵卫东很开心，他伸出双手，做出要抱她的姿势：“来，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好好躺着休息。” 小玲问：“你要走了吗？” 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赵卫东说再陪你一会儿吧。 小玲说：“陪不陪都一样，你今天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说着，小玲伸出胳膊，说，“抱我去小个便，你再把我放到床上。” 赵卫东说：“好！”双手托起了她的身体，心里特别的激动。 赵卫东叫小玲好好睡觉，睡到自然醒，明天不要想着去跳舞，至少要在家里静养两、三天，小玲答应了。赵卫东在阳台上找到一支撑衣杆，对小玲说，夜里要起来，撑着这根衣杆下床，慢慢行走要小心。 顾小玲点点头，说：“我会当心的。”赵卫东把撑衣杆靠在她的床头边，伏下身子与她吻别。此刻，赵卫东发现她的眼眶里湿润润的。 赵卫东知道，实际上，顾小玲的心里是不愿意他离开的。但是，她又不想让他为难。她一直是把别人的事情考虑在前，而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后面。这就是她的性格，也是赵卫东始终如一喜欢她的原因。 　　离开了顾小玲的家，赵卫东的心情十分郁闷。本来今天是个愉快的日子，却变成了烦闷的一天。直到现在，赵卫东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他的错呢还是小玲的错？ 如果是他崴了脚，他会扶着墙慢慢的走动或者单腿跳跃，虽然痛一点他能坚持往。可是，顾小玲不行。顾小玲从小就喜欢撒娇，尤其是在赵卫东的面前会更加的放肆。不过，赵卫东喜欢她对他的撒娇，她娇滴滴的样子说明她把他当成了最亲密的人。 走出顾小玲家小区的大门，赵卫东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站在门口竟然分不清左右，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左思右想，赵卫东还是摸出了手机，要给张美华同学打个电话。电话内容他已经想好了，语句委婉些，张美华是不会在意的。 赵卫东一边走一边与美华聊天，他说：“真谢谢你和肖大哥的盛情款待，今天我和小玲太高兴了。一高兴就忘乎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俩相互追逐，小玲不小心就把脚崴了……” 张美华说：“你们俩也是的，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在马路上追来追去的，现在老了还是这个样子，真是童心未泯。小玲怎么样，严重吗？” 赵卫东说：“不严重，目前还没有肿块，估计骨头没受伤。” 张美华说：“那就好。” 赵卫东接着说：“会影响到行走，我叫她这两天在家里好好休息，尽量少走动。美华，如果明天你方便的话，能不能过来陪陪她，我怕她在无聊的时候又要胡思乱想。” 张美华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尽量会过来的。”又问赵卫东现在在散步吗？她一定是听到了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赵卫东说，我刚从小玲家出来，正准备回家。 挂了电话，赵卫东正好也到了江浦公园地铁站的出入口。 眼前，那一级一级的水泥台阶又让赵卫东想起了小玲崴脚的遭遇，心里一阵的心酸。 但愿小玲同学的伤痛尽快消失，尽快痊愈，早日回到她深深热爱着的舞蹈队伍里去…… 　　第二天早上，赵卫东打电话给顾小玲，问她昨天夜里睡得好吗？小玲说夜里睡的很香，一觉睡到七点多钟。赵卫东问她崴脚的感觉如何，疼痛是否好些了？ 顾小玲说，应该好些了，不过她到现在还没有下过床。赵卫东说，你下床要当心点。 小玲问赵卫东，张美华说她马上过来，是你告诉她的吧。小小的伤痛，何必要麻烦人家呢？ 赵卫东问：“美华跟你那么好，她也算是人家吗？” 顾小玲“哈哈”地笑了，她说：“不算，美华是自家人，你也一样。” 赵卫东笑了。他说：“小玲，待会儿美华来敲门，下床时你不要急，慢慢的去开门，避免摔倒了。” 顾小玲说：“老是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 窗外，阳光灿烂。此刻赵卫东的心情舒畅，遥望着远方杨浦区的方向，一颗心也飞去了顾小玲的身边…… 　　（本文图片均摘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