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未被拉拽的生命

一苇以航

昵称:一苇以航

美篇号:557078

没创业之前，总感觉有些虚度光阴，创业以后，反而有些浑浑噩噩了。如此有了对比，再想起之前工作的日子，我竟然有些怀念了，那些像陀螺一样旋转的日子，有苦有乐，有悲有喜。我的基层工作要从2020年11月考进社区说起，在基层社区担任书记两年的时间里，我感觉比我之前七八年经历的杂事都要多。

2021年刚过完春节，我们基层社区就接到上级命令，开始积极筹备社区“两委”选举工作。彼时，疫情形势依旧十分严峻，这给选举事宜带来不少困难。因为人员聚集有严格限制及审批流程，所以整个选举周期被拉长，从当年4月份一直持续到7月底。我所在的社区是新成立的社区，我服务的小区也是新小区，整个小区800余户居民全部来自外来搬迁人口，前期摸排信息工作我们用了将近四个月才完成。

4月某天早晨的晨会上，我的网格员告诉我，又一轮摸排中发现了新情况，一位新居民情绪不对，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不与任何人讲话。这位居民是个年轻小伙，与他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因为要筹备选举事宜，每天前往街道开会频繁，我不能像之前一样同网格员一起入户，我便让网格员多关注开导这位居民，有事及时向我汇报。没过几天，那个小伙的情况就被彻底摸排清楚，小伙名叫小安（化名），之前在内蒙古工作，因一次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这一查可吓坏了小安，医生告诉他初步断定是肺癌。小安当时是一个人在外打工，身边没有亲人的他不知道该找谁倾诉，甚至于他连诊断报告都没拿就跑出了医院。没几天，小安就辞职坐上了前往新疆的火车，他的叔叔正是我们小区的居民，就这样小安来到了我们服务的小区。网格员告诉我，小安拒绝去医院治疗，情绪很不稳定，因没有工作，收入全靠他叔叔打工所得。初步了解这些情况后，我向街道对接民政救助工作的领导进行了汇报，并希望能给小安争取一些补助。但领导告诉我，首先得让小安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将病例提交上去，才能走审批流程，申请补助。于是我安排网格员多开导小安，劝说小安去医院做下检查，我们好尽早为他申请相关补助。

每次召开选举大会，社区门口都会坐满参加大会的居民，他们安静地坐着等待着也期待着，期待着选举出的社区工作者能用心帮助他们，或许也是等待生活的改变。这种场景让我想起了小安，他的内心世界仿佛也是一片等待开垦的土地，需要有人去倾听，去关心。

网格员去的次数多了，就与小安熟络起来，慢慢的小安也将他的事告诉了网格员。原来，小安是个苦命的人，他年少时父母离异，一开始跟着父亲，没几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也不管他。他只好跟着叔叔婶婶，但他婶婶也不待见他，后来叔叔决定落户新疆，但享受不了购房补助政策，如果接纳了小安才可以享受补助，于是婶婶也因此才转变态度，连小安的户口一并迁过来落户。就此小安在新疆才有了家。

小安还是拒绝去医院做确诊检查，我只是建议网格员问清楚在内蒙古哪家医院做的检查，想试图通过网络联系，调取一下小安当时的病历，但因小安的抗拒始终未能获得那家医院的信息。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5月份的南疆已经是很暖和了，小安在网格员的开导下也开始出门遛弯了，我也想去小安家中探望劝解，但都因选举事宜及杂事牵绊，到底未能成行。

我请求街道协调心理医生介入，开导开导小安，心理医生到我们社区那天，我正准备陪他一道去小安家，结果又接到通知临时开会，只好安排网格员陪心理医生前往。后来，心理医生告诉我，小安的情绪波动很大，但精神状态尚好，不想去医院检查是担心叔叔出钱，婶婶不高兴。我再一次找到街道领导，希望能够开通绿色通道，解决小安检查费用，争取早日给小安申请相关补助，但领导告诉我，申请补助的流程很严格，要按章办事，不能同情心泛滥。这让我很是无语，因为地域的特殊性，尽管我身为社区书记，但社区经费的审批使用，我是没有一丁点话语权的。社区经费都在街道，需要申请时也是要找好几个领导签字审批，这条路走不通！

于是我在某天的晨会上告诉网格员，小安去医院检查的费用我来垫付，希望他可以去医院做检查。那天下午，我要去街道开会，刚出社区门口，就看见一个小伙站在门口，踌躇着向里张望。他很瘦，脸上的颧骨甚为明显，我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社区帮助，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见到的就是小安，网格员告诉他我愿意给他垫付检查费用，他想来社区看看我但又不好意思进去。只是小安仍然拒绝去医院做检查。就这样，时间来到了6月，选举工作更加紧张了，加上要做好迎接建党百年相关事宜，那些日子我们更忙碌了。总有开不完的会，我几乎没有时间回社区，不是在街道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这让我身心俱疲，也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过问小安。

那些日子里，我们社区的工作人员也在默默地为居民们做着各种服务。

七月初，选举工作进入收尾阶段，党的百年庆祝活动也顺利完成，社区日常工作也逐渐恢复，我计划选举一结束，就立刻开展新一轮入户。不料我们的入户还没开始，小安的叔叔就找到网格员说小安的情况很糟糕，拒绝吃饭，也拒绝沟通。我赶紧跟网格员一起去了小安家，他躺在卧室的床上，他叔叔婶婶只要进去，他就会抓起身边的东西摔出来。听到是社区的网格员来了，他没有阻拦，那时候小安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经过我们的开导，小安答应吃饭，我邀请他多来到社区转转，告诉他我们现在不那么忙了，可以陪他聊天，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选举工作最后一场大会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几位女同事跟我商量想在社区包饺子吃，想把小安也叫过来一起，我说没问题，尽早准备。事情总是无常，在我们商定好包饺子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网格员电话，她哭着告诉我，小安走了！这让我很是震惊，同时深深的自责感涌上心头，我要是早点去探望小安，我要是再多跟街道领导争取一下，我要是陪小安去医院检查，会不会小安就不会......多少个假设在脑海里一遍遍反问，都挡不住小安已经走了的事实！后来我们才知道，小安答应我们要吃饭，我们走后小安却又变了卦，他依旧拒绝吃饭，只靠喝水维持了几天，他叔叔想让我们再去劝劝他的，但小安以房子不留给叔叔做“要挟”，不许他叔叔找我们！小安最后说，我们社区的工作人员都很好，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那之后的日子里，社区的工作继续进行，我们依然忙碌，但心中多了一份沉重。社区墙上挂着一幅照片墙画，上面写着“我和党旗合个影”，还印着一句标语：“永远跟党走”。这不仅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也是我们继续前行的动力。小安的故事虽然令人痛心，但也提醒我们，基层工作不仅仅是解决居民的琐事，更是要用心去关怀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这是我职场生涯中感觉最悲哀无助的一件事，也是让我始终感觉遗憾愧疚的事，那以后的入户工作我带领同事们做得更为扎实。基层的工作繁重繁琐，但职责与权力却严重不符，好似鸡肋，纵然如此，在我两年的基层工作中我仍然觉得很有意义，我们每天都解决的是很小的事，但“鸡毛蒜皮”正是居民的日常，也是人间烟火的具体体现，这样的苦与乐，真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