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8张思胜《拾麦穗》

富贵竹

拾麦穗

张思胜

我在农村长大，留在记忆深处的家乡生活的点点滴滴，有很多很多。拾麦穗就是其中印象较深刻的一项活动。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铜山区大许镇团埠村的物质是比较匮乏的，大集体时代生产队粮食产量很低，亩产也就二三百斤，除了交公粮，分到每家每户的麦子是极其有限的，根本不够吃，多是掺和一些玉米、白芋干勉强度日。

为了贴补家用，麦收季节，我常常到收割过的麦田里拾麦穗。拾麦穗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

　　所谓拾麦穗就是在小麦成熟收割、扎捆、拉运等过程中，将撒在田地里的麦穗拾回家，再加工成粮食的一种行为。既锻炼了孩子们的劳动意识、节俭和反浪费意识，又增加了家里粮食存量。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好像衡量好孩子的标准是看放学回来谁干的家务多，而不是谁的书看的多、作业写的多。所以，那时，每到夏天收麦子的时候，学校还会放两周“忙假”。

在这特别的假期里，拾麦穗就是我们小孩子家的一项重要的业余活动。

那个时候有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叫做《我是公社小社员》，是这样唱的：“我是公社小社员喽，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筐，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

的确，我们是越干越喜欢，因为我们可以在割过麦的田野里撒欢儿，就像放飞的鸟儿自由自在，不用背课文，不用写作业，叽叽喳喳，欢蹦乱跳，……

　　农谚云：“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

细想起来，麦子的收割就像一个盲盒的开启，期待着拾麦穗的我们，永远不知道那看起来似乎早已成熟的麦子会在哪一天收割。

有时是缘于天气的雨或睛，有时是取决于农活的忙或闲，有时甚至就是上级的指示或生产队长头天夜里的突然起意。

尽管如此，我们总是如被风拂过的麦子一样蠢蠢欲动，同样蠢蠢欲动的自然还有篮子、箢子和土箕们。

那时就希望“早”收割，我们也好“早”拾麦。果然，芒种时节已过，金黄的麦浪已不复存在，处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劳动收获场面。

大人们争先恐后收麦子、起早贪黑地“龙口夺粮”，但在收割运输过程中，总有极少量的麦穗遗落在田间和路上，我们这些毛孩子把这些遗落的麦穗拾起来，确保颗粒归仓。

　　拾麦穗是有纪律和规律的。

那时候，土地还没有分到户，集体的庄稼收获之后，要等到干部宣布“放行”了，才可以进入麦子收获后的田间拾麦穗。特别是麦子正收割的时候是绝不允许拾麦穗的。

熟透的麦子容易掉穗，收割、捆绑和搬运过程中，田垄、田沟到处都有掉下的麦穗。

有时即使收割后天色尚早，人们也不敢造次。因为那时生产队纪律非常严明，一旦被“看青”管家发现，只要吆喝出你的名字，就会吓得你轻者发抖，重者尿裤子。

因为，那是集体财物，群众是绝对不能随便乱拿乱取的。须待第二天生产队粗粗拾过一遍，且宣布放行了后，人们才敢争先恐后地下到麦田里。

第二遍拾麦穗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闲在家里的妇女，当然，更多的是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

虽然已是第二遍，但那么大一片望不到边的麦田，遗落的麦穗依然不少，收获往往不菲。当然，拾麦人也有俭勤或不甘心的，又去拾第三遍。这第三遍，虽然成果和第二遍相比大打折扣，但因为人少，时间又充裕，环境和心情都有点柳暗花明。

这正是：“歉岁地惜宝，惠民天用心。君看大麦熟，颗颗是黄金。”

　　要知道，麦穗是有灵性的。这不，发现了第一枚，很快就会发现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有时甚至两三枚躺在一起……

沉浸于这种接二连三的意外和惊喜，心无旁骛地搜寻、拣拾，渐渐地，你觉得自己就是麦田的一分子，自己就是风，就是云，就是那闪着金黄光泽的胖鼓鼓的麦穗了。

　　拾麦穗也是很辛苦的，又晒又累。

五黄六月的日头很毒，那时的我们一天到晚和大人一样，头顶烈日晒，脚下暑气蒸，大人们挥汗如雨在麦田里挥舞镰刀抢收麦子，我们成群结队在一块地里一块地里拾遗落的麦穗。

有时不小心还会被麦芒或麦茬刺破手指。尤其是麦芒刺进手指头后，一时半刻取不出来，只能忍着痛，回家后用针尖挑出来。

拾麦穗过程中除了被麦芒、麦茬刺伤之外，麦穗上的灰尘也很让人烦恼。麦灰沾在皮肤上就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似的痒痒，而且是越挠越痒。

因此，我们从小目睹了大人们劳动的辛苦，也从拾麦穗的辛劳中得到了锻炼，终于体会到了“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

如果说一望无际的麦田是浩瀚的海洋，大人们把肥硕的鱼虾捞走了，我们这些毛头孩子们只是在沙滩上拾起了几只蛤蜊；打麦场上那高耸的麦垛，是乡亲们用血汗画出的巨画，我们拾回的那些麦穗，只能算作山中的几片碎石。

然而，当我们吃上一顿纯白面的馒头时，心中充满了甜蜜和自豪——或许，这其中就有我拾回的麦穗磨成的面啊！

其实，人生就像拾麦穗，幸福往往就在你左右，把握闯入眼帘的机遇，珍惜属于自己的一切，并不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而真正的意义在于任劳任怨，踏踏实实地做事。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

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珍惜眼前的生活，才懂得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

当自己成了家后，在平常过日子里，我从不敢浪费一粥一饭，衣着装束也尽可能的朴素一些，对浪费粮食十分心疼，我宁可吃在肚里撑一点也不愿意倒掉。

每每看到餐桌上的浪费，就会自然想起唐朝诗人李绅的诗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更会想起当年拾麦穗的艰辛和不易。　

　　社会的快速发展，科技的突飞猛进，农业机械化普及，使团埠村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今天那一大片成熟的麦田还在翻滚着金色的麦浪，而经过联合收割机一夜的轰鸣，第二天便被装成了一袋袋麦子，只等着最后一道程序晾晒了。

昔日那人山人海的收割场面再也看不到了，田间再也没有遗落的麦穗，乡村再也见不到拾麦人了，拾麦穗也成了特有的记忆。

　　拾麦穗，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年代，更是我割舍不断的浓浓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