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荒原上的情呦野山里的那爱——知青记忆

王静存 静村流水

我和苦妮儿（二）

有一件事，到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个梦似的。那是在我被毒蛇咬伤后的第二年，还是在夏天。

风暴雨狂，电闪雷鸣，我在山里气喘吁吁地奔跑着，浑身上下，早已像水捞出来似的了。

我本来是走了8里山路，到镇上的供销社买一些日用品之类。早饭后动身，哪想到回来走在半路上时，会遇上这么猛烈的暴风雨。

但是，我必须拼命奔跑，好快点到家。我知道，这时候，苦妮儿因为惦记我，不心如火焚才怪呢！

这时候，天上的惊雷竟是如此怪异，像紧追着我，非要把我劈头炸死似的。

忽然，透过层层雨帘，我看见了远处一个奇怪的情景：一个似乎白色的活物在山崖上不断跳跃着，那似乎是我儿时读神话故事时曾见识过的情景。再仔细看，我又觉得那奇怪的活物像是一只白猴。这白猴跳下山崖，跨越壕沟，跳上了通向我这边的山路。到了山路上，它继续疯狂地奔跑着，仿佛边跑边朝我挥臂呐喊。我揉揉眼睛更仔细地看，更侧耳仔细听，天，跑来的不是一只白猴，而是苦妮儿！苦妮儿也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披头散发。她在声嘶力竭地朝我喊着：“趴下！快趴下！......危险！......”就在我吃惊地、像做梦一样地呆住了时，她已跑到我面前，猛地把我扑倒在地，用全身压在我身上。而就在这时，一颗重型炮弹般的惊雷在我们面前爆炸了。随着刺眼的强光一闪，随着大山像被猛地炸裂开来，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懵得像昏厥过去了一般。待到我慢慢地醒过神儿来，待到我看见苦妮儿正抬起头来朝前看着，我也慢慢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天！前方不远处路边的一棵参天大松树已经被刚才的惊雷拦腰炸断了——没错，是刚才炸断的！尽管在暴风雨中，那浓烈的烟火还在它的残骸上腾腾升起着。“别动！”随着又一道强烈的电光一闪，苦妮儿又朝我大喊一声，猛地把我的头摁在地上。紧接着，又一个惊雷在我们头上爆炸了。

我们就这样紧紧地贴着地面趴了多久，不知道了，但是，我的确记得清楚，当那滚滚的雷声渐渐远去了以后，当狂风暴雨也渐渐消减了它们的威势以后，我俩才敢小心地抬起头来。我们抬起头来了，首先看的又是那被惊雷击毁的大松树。那树冠不知被风刮到哪儿去了，而那残存的树干黑乎乎的，像对着高天哀嚎。不用说，当时要不是黑妮儿及时把我扑倒在地，我肯定就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怎么样？看看，受伤了没有？”她长舒一口气，问我。

“没有！”我说。为了使她确信，我把身体动了动，“你呢？”

“我也没有！”她笑了——多么由衷的胜利的笑。

忽然，她把我的脖子一搂，疯狂地亲吻起来，而我也立马变得像她一样疯狂，也疯狂地亲吻她，和她滚在一起.......

后来我知道了，原来这山里的地质结构和金属成分与含量很不寻常。自古以来，每到狂风暴雨的天气，这里的人和动物都容易被雷击死。为此，科学家们还专门来这里做过调查研究。这里的人们一般都知道这种情况（苦妮儿就知道），也都知道加小心，可是，我不知道。

后来，黑妮儿的爷爷奶奶都这样告诉我：“那天我在山里遇上雷雨时，可把苦妮儿惦记坏了。就是被雷炸死，她也要跑去接你，保护你，谁也拦不住！”

我最喜欢在大山洞里劳动，因为，在那里，我可以和苦妮儿在一起，可以随时看见她，看见她那双美丽的野葡萄似的眼睛。她心灵手巧，是编席子的能手。我喜欢看她坐在地上编席子的模样。她灵巧的双手一像舞蹈似地活动起来，那柔滑修长的苇眉子立马就在她怀里跳跃起来，也像欢快地舞蹈似的。我喜欢看她幸福欢乐的模样，知道她因为心里装着我而幸福欢乐。有时候，我们的眼光会远远地相对而视，双方都悄悄地会心微笑。

一天上午，我又在大山洞里劳动，在作为打谷场的区域，和大家围坐在一起，用手搓下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轻松地说说笑笑。这时候，苦妮儿正坐在编席子的那边，和妇女们一起编席子呢。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刘四爷和二大娘正各坐在我的一边。我们边干活边聊。

刘四爷向我使个眼色，示意我看苦妮儿，说：“嘿，要说苦妮儿长得多俊俏，这么说吧，你看电影里的漂亮妹子们漂亮吧？可我敢说，咱苦妮儿不用打扮，就能和她们比！”

我虽咬着嘴唇不说话，但却甜蜜地笑了。

二大娘说：“苦妮儿可不光长得俊俏，为人还忠厚善良得很呢——祖辈传的厚道善良！你也看见了，她爷爷奶奶就忠厚善良，在咱们村、在周围七村八村，他们的厚道善良可是出了名的。哦，你没见过她死去的爹娘。她死去的爹娘也都是有名的忠厚善良。”

我点点头，又甜蜜地微笑。

“我倒想问你个事呀，”刘四爷向我凑得更近一些，悄声说，“咋还不结婚呀？该办喜事、结婚了！大家还都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

“结婚.......不，不，”我也悄声回答，“现在苦妮儿满打满算，才刚刚17岁呢，还小！”

“17岁还小？按咱们这儿虚岁的说法，她可是18岁了！都长这么大了，可不正是最好的结婚年龄吗？”

“可是......”我说，“按国家的婚姻法，女孩子不满18周岁，不能结婚！”

“咳，你看你——”显然，刘四爷对我这回答很不以为然，“你看你在城里读书读傻了不是？在咱们这穷乡僻壤，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呀？没结婚证就结婚的多着呢！只要俩人都乐意，把酒席一办，入了洞房，以后再生儿育女，这不就是结婚了吗？不就是好夫妻了吗？”

二大娘插嘴说：“这话可对着呢！小王，你要是和苦妮儿成了夫妻，我敢说，她会疼你爱你一辈子，把心都能掏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