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粮柜

悦溪散人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粮柜很有些年头了,超墩实的,用料上好,纯杉木的,一共2个。据母亲讲,那是祖传下来的,具体是哪一代制的就说不好了。柜子单个长1.1米,宽1.3米,方柱8根,高1.3米。底部围梁4根,嵌于方柱上,离地20厘米,便于柜体防潮,顶部也是4根围梁。柜子顶端4方各有10厘米高的挡板,活动嵌入式互为90度直角相接。粮柜上方4根小横梁,1.1米的那一方2根各自靠边对称,中间2根也是活动嵌入式,便于柜内物品的取放。铺上盖板,2个粮柜并起,长2.2米,宽1.3米。如有需要的话,把拼接的那一方与长度的任意一方的活动性围板取下就是一张床了。为方便上下,在取下围板这一方的柜子前,放个长2.2米,高30厘米,宽40厘米的床前踏脚板,并在柜子上方支起一顶纹帐,铺上寝具若干,即可以安然入睡了。我从5岁开始,便把粮柜当床了,一直到上区里读高中,整整与它相伴了十年。</p><p class="ql-block"> 每到夏天最热的时候,父亲总要把粮柜清空,与母亲把它抬到烈日下晒晒,或是除潮或是上桐油保养。母亲时不时地摸摸柜体,眼里满是喜爱与感恩的神色,口中喃喃地说,得亏它呀,救了3条人命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的是上世纪54年七月初的事呢。那年长江流域暴雨肆虐,洪灾频发,江汉平原已是一片泽国,仅有少量的垸内还能称之为庄稼的也是朝不保夕。历史上江汉地区十年九水,先民们饱受洪患之苦,辈辈只得沿河堤居高而栖,方可安身。</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那天午后,父亲和村上的青壮年汉子们都上垸护田去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些妇幼与老人。实际上,村里早就没有什么农活可忙了。大雨已经下了1个多月了,天像穿了顶似的。风很大,一阵一阵的,紧的很,呼呼的挺吓人。母亲坐在床沿下的踏脚板上,右手环抱着才3岁多的我的姐姐,左手攥着也是坐着的祖母的衣襟,心悸地望着约七八米前的窗外帘子样的雨,还有窗下2个祖传的粮柜。三人默默地捱了2个时辰,风更甚雨更大了。惶恐中,母亲忽然觉得比床高不少的粮柜那里更安全,便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抱着姐姐拉着祖母快走十几步,先让祖母接过姐姐蹲在粮柜前,然后自己麻利地揭开粮柜盖板,胡乱地从柜子里抓出几件冬衣垫在地上,三人拥簇着背靠粮柜而坐。刚刚安顿好一会儿,倏然间狂风卷起,一通乱响,房屋就垮塌了。</p><p class="ql-block"> 狂风是从后墙那个方向来的,它摧垮后墙后,再卷向前墙。后墙塌在床上,前墙垮向屋前。那个时候的房屋一般都是木质构架,而我家的房屋是左中右三副杉树列架,左右山墙均为挂墙,房间10根横梁上铺着阁楼的隔板。房屋在垮塌时,右边的山墙和屋顶上的瓦片垮在堂屋和堂屋神龛后面的房间里,左边的山墙与屋顶的瓦片塌在了房间的横梁和隔板上。窗前那块儿的横梁和隔板塌下来砸向粮柜,像是搭了个斜斜的窝棚,超级墩实的粮柜着实英雄的硬扛了一把,躲在粮柜跟前的祖母、母亲、姐姐幸运的逃过一劫。只是祖母、母亲吓得不轻。母亲尤是后怕,刚才的那一念甚是关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姐姐更是惊吓得哇哇大哭不止。</p><p class="ql-block"> 狂风过后,父亲急急地从垸上赶回。见自家的房屋坍塌,不禁悲从心来。父亲大声地喊着祖母,大声地叫着母亲和姐姐的名字,听见母亲应声了,并得知家人都没啥事,父亲激动得一塌糊涂,紧绷的神经一下松驰,便瘫坐在屋前。尔后,父亲麻利地清理窗前倒塌的砖块,挪开砸断的木梁,从狭窄的空隙中爬到粮柜的侧面救出了祖母、姐姐、母亲。父亲嘴里不停地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赶回家的途中,看到村子里的房屋都已倒塌,听到乡邻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很是感伤,心道,乡亲们的死伤肯定是不少。再看到家里人都安然无恙,心里自是庆幸与感慨不已!</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是60后,打记事到成年前,家里的粮柜总是名不符实。一个柜子装些棉褥和过冬的衣裤;另一个柜子浅浅地装点村上分发的稻谷,还有零星的黄豆、豌豆、小麦,再就是在春节时会放点过年用的食品。母亲每次揭开盖板拿东西总是在晚上或者早上,因为母亲白天太忙了,所以我总是要从我的床上即粮柜上起身挪窝。</p><p class="ql-block"> 我家人口不多,挣工分的却不少。我出生前,祖母就已经过世了,待到我记事时,家里父亲母亲姐姐都是挣工分的人。虽说每个工才值一角多钱,但年底分红时家里总能分个百多元,遇到年成好时更是能分到二百多元,而且逢小节气还可以在村里出纳那里暂支几元钱,家里的条件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只是平时分粮分油分柴禾得按人头分,粮柜里羞涩得很。粮柜不能称之为粮柜,还好,它还有个床的功能。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实行包产到户政策,除去上交的公粮,我家的粮柜才真的叫做粮柜。它装满了不说,还能与堂屋的十几个竹筐比肚量,看谁装的粮食更多更精致!</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工作后,回家的时候少了,偶尔睡在粮柜上,闻着粮食的清香,才觉得自己睡的不是床,而是父母辛劳的汗水和喜悦成就的充盈的粮仓!再后来,我成家,父母随我移居外地。老宅卖后,粮柜便给了姐姐。对于我来说,粮柜只是我少年时睡了十载之久的一张床而已。可它赋予父亲、母亲、姐姐,甚至是很早很早就已离世的我从没见过的祖母这些家人们那种独特的别样的情感,我是体会不出的,即使体会了,也远不及她们的深刻!但是,当我这个游子有时回到故里,到老姐家看见这2个照旧完好的粮柜,心中依然会生出诸多感怀,父亲母亲的音容宛在,温馨的画面长长地浮现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ll取于网络,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