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有情蜂为媒 ||《嘉陵江》2024年第3期·香国长春

《嘉陵江》杂志

《嘉陵江》杂志 2024年第3期（总第77期）

铁山有情蜂为媒

田诗范

谭花花大学毕业后不愿留在城里待业。她想：与其在城里待业不如自己去创业。于是，她毅然回到了她的家乡江北铁山坪。

她热爱她的家乡。在巍峨的铁山坪和高耸的南山之间，形成了一个险峻的峡谷，这就是重庆“长江小三峡”之一的铜锣峡。这里自然风光壮美，是重庆4A级国家森林公园。原本是原始森林，从民国开始到上世纪六十年代遭遇砍伐，七十年代国家用飞机播种才恢复到如今的原貌。改革开放后，这里的景区、园林设施得到进一步开发，居民的生活水平也得到进一步提高。

这铜锣峡两岸峭壁夹江对峙，是长江溯流进入重庆城的水路门户，享有“东陲屏障”的美誉。这里地势险峻，素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先后四次在这里发生过比较大的战争：蒙古大军南下入侵中原；朱元璋围剿明玉珍大夏国；张献忠集船万余攻占重庆；最后就是民国军阀杨森与刘湘大战铜锣峡的故事。

关于铁山坪的由来，民间有很多传说和故事，但多是神话传说。在《铜锣峡与广阳坝》一文中，说的是大禹治水时，用开山神耙挖开了铜锣峡，歇气时，在放神耙的地方落了点铁锈，以后就变成了铁矿，因此取名铁山坪。

而锁江遗址就发生在明末，人们在长江上用铁索锁江，阻挡张献忠进攻重庆。他们先在峡口悬崖上岩坚壁厚的地方开凿洞穴，再把铸造的大铁柱根置其中，作为锁江铁索的基础，再用几根锁江的铁索，并捆扎上钩刺，横拦在江面上，并在铁索上铺木板，与火炮等组合成江防系统。如今飞桥、铁索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唯有石洞尚存，后人根据历史记载复原了这古战场。

花花常去那锁江遗址。现在的景区遗址是根据记载修建的古战场，它依山而建，共有四层。这里也是最有底蕴的人文景观，虽然地处长江北岸，但在铁山坪景区的边缘。最下面有现代复建的巨型铁索和一些张献忠部士兵进攻的雕像；十多米高的绝壁上是官兵的防御工事，有炮兵、有弓弩手；第三层可能是预备部队，雕像似乎正在警戒；第四层比较简单，有城墙，不见兵士。每一层都是青砖修筑，古朴古香，颇有韵味。花花常在这里对着铁山坪驻足凝思，并合掌许愿。许的什么愿？大家不得而知，但从她那绯红的脸上也猜得出三分。

她想，当她的果园发展起来，她要在这里把游客留住，在这里办农家乐、办康养中心、办……

她毅然把父亲种的几十棵果树和几家亲戚的园子转承过来扩大成一个大果园，经过几年的经营，她的果树于去年陆续开花结果了。

《铁山坪晨韵》摄影：李敏莉

她的果园地处群山之间，生态环境优良，水利资源丰富，气候温和适宜，适合各种植物的生长。境内山峦重叠、沟壑纵横、雨量充沛，森林植被面积二十多万亩，是江北区最具有林业特色的乡镇。从民国初年开始，这里的人们就将养蜂割蜜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山林中常年盛开的五倍子、黄连等名贵的中药材花，漫山的果树和成片的中药材种植地，为蜜蜂提供了天然理想的采蜜条件，丰富的花粉就能酿造成独具特色的“铁山蜂蜜”。

这天，花花突然发现园子里有异常情况，一群群苍蝇围着果树嗡嗡乱舞，就对她爸喊道：“爸，哪来这么多苍蝇？”她爸出门一看，说：“傻丫头，那哪是苍蝇？那是蜂子，就是蜜蜂。”她仔细一看，确实是黄黑相间的蜜蜂。她问：“哪来的蜜蜂呢？”她爸往园子外一大堆木箱处一指：“就是那老头放牧的蜜蜂”。

花花跑到那堆木箱处，看到一个围着脖子、披着面纱、戴着纱帽的高个子，正低头不时地抽出一块什么专心地查看，周围一群群的蜜蜂在他身边飞舞。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也不敢上前，就对他喊道：“喂，老头，你在干什么？”

那人回过头来说：“我在割取蜂蜜啊，现在正值大好3月春光季节，花源充足。在3月底前后，首批蜂蜜已经成熟，早割蜜就可及时腾出存蜜巢房,促进蜂群尽早繁殖发展，也可促进公蜂积极采蜜呢。”他拉了拉纱帽说：“我姓金，你刚才叫我老头，就叫我金老头吧。”接着他反问：“你就是果园的谭花花姑娘吧？”

花花俏皮地回答：“本姑娘就是。看来你还先打听好了？”

金老头说：“当然啦，邻居嘛，还知道你是学现代经贸的，人才啊！”

花花问道：“那你是学什么的？”

金老头说：“我是学生物工程的，现在是养峰人。不过，我们从事的都是甜蜜的事业！”

花花打了几个哈哈，笑着说：“我办果园的跟你还真有点关系噢。”

金老头问：“当然有，你读过杨塑的《荔枝蜜》吗？”

花花说：“怎么没读过？那是初中语文教材头的，还背得呢！”接着她就望着天背了起来：“我的心不禁一颤：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金老头说：“对了，蜜蜂是高尚的，它酿蜜，酿造生活的蜜，原料是花粉。去年我来看了，你的果园结果稀稀拉拉的就是授粉不足。今年我就是特地把蜜蜂带来，一方面为你授粉，一方面采粉酿蜜，你说咱们是不是一家人？”

花花心里一动，笑着说：“要成一家人你还是返老还童吧！”金老头不慌不忙地说：“那是肯定的，注定了！”

自那天后，花花像掉了魂，心中有了心事，她问她爸：“那养蜂人真是老头吗？”

她爸说：“怎么不是？跟我差不多大，他新来的时候还到我的屋里喝过茶的呢！”

花花心里一颤，但还是有事无事地往金老头那里跑。这天，她问：“老头，蜜蜂是高尚的，蚂蚁也辛勤劳动，为什么人们不说蚂蚁也是高尚的？”

金老头抖了抖纱帽说：“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因为蚂蚁的勤劳是为了自己，蜜蜂的勤劳却是为了人们……”

花花点头说：“人们是喜欢蜜蜂。甚至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也唱着‘我们喜爱蜜……’连画家也画了不少采蜜图，诗人写了不少赞蜂诗，说我们的生活比蜜甜……”

金老头说：“古埃及人相信，蜜蜂是由于太阳神的眼泪掉落人间而形成的。甚至柏拉图也为这种理论辩护，认为蜜蜂是那些正直的人的灵魂化身。在神奇的大自然中，蜂蜜是上天给予人们的甜蜜馈赠；《圣经》也曾多次提到过蜜蜂，其中最著名的一段便是在烤干的狮子尸体里找到了蜂蜜，印证了那句‘甜的从强者中出来’的句子。”

花花惊叹这普通的一个养蜂老头怎么懂得这么多！问了一句：“那人们说的‘蜜月’也与蜂蜜有关吧？”

老头站起了身子说：“还真是有关呢，相传英国克尔特部落首领的公主名叫爱丽丝，从小爱吃蜜糖，长得非常的漂亮，其他部落的王子都来求婚，都特意带来了大批上等的蜂蜜。后来爱丽丝看上了其中一位王子，准备与他结婚。公主让厨娘把蜂蜜酿成酒，在婚宴上分享给各位来宾，喝剩的蜂蜜喜酒，公主、王子夫妇又足足喝了一个月才喝完。蜂蜜酒甘甜香醇，象征着新婚夫妇生活幸福美满，后来人们便把新婚后的第一个月称为‘蜜月’了。”

花花说：“光喝蜂蜜也可活一个月，其营养价值一定很高的吧？”

老头说：“当然，蜂蜜中的转化酶、淀粉酶、类蛋白酶、脂酶等有助于消化；在数亿年的进化中，蜜蜂发展出许多特有的物质来对抗传染疾病。溶菌酶是蜂蜜中的重要抗菌物质，它保障了整个蜂群在狭小拥挤的空间不传染外来的病菌，它甚至可以取代抗生素。据日本医生高桥金博士的测定，蜂蜜中含有一种类似人唾液腺激素的物质，由4～12日龄工蜂的唾液腺分泌，具有人唾液腺激素相近似的功能，是一种抗老化物质，因而经常食用成熟蜜真能够收到返老还童的效果。”

花花俏皮地说：“那你先试试吧！”说完她觉得脸有些发烧，为了掩饰，她接着又问：“一瓶真正的蜂蜜，应该价值多少呢？”

老头说：“一瓶500克的蜂蜜，是数千只蜜蜂飞行数万公里，采集超过200万朵花的工作成果。这还不算，天然成熟蜜的形成，需要蜜蜂反复吞吐酿造蜂蜜达200次之多。”

花花又问：“我们铁山蜂蜜怎么样？”

老头说：“‘铁山蜂蜜’”属于中药蜜种，酿蜜周期长，融合了各个花期蜂蜜的成分，它有很强的药用价值，是我们中华蜂蜜的佼佼者！”说完他举了举大拇指。

花花说：“我知道香港大学有个叫张五常教授、他有个关于界外利益的例子，一个苹果园和养蜂园毗邻，就像我们吧？”她笑了笑继续说：“蜜蜂在苹果园采花蜜，帮助苹果树传递花粉，对于养蜜蜂的人来说，苹果树的花受精不是他刻意安排的，仅是蜜蜂采蜜的副作用；另一方面，苹果树不仅开花结果，还为蜜蜂提供花蜜，当然这也不是果园东主原先的意愿。这两个界外影响增加了果园和养蜂园的价值。果园的东主希望有多一些蜜蜂为他的树传递花粉，养蜂的人也希望有多一些苹果树的花让他的蜜蜂采蜜……”

老头说：“你已扯上我们两家的利益了，那叫‘科斯定理’。要想达到我们两家的利益最大化，山下有个JDY生物工程有限公司，我建议你去应聘个副总经理。”说着他举着右手竖起一个‘V’字，还像年轻人一样扭了扭腰身，怪诞地说：“5.20——甜蜜！”

《铁山坪僧官寺》摄影：孙传杰

这晚上，山上突然响起了小提琴的声音，是从那老头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她感到疑惑，但她一会儿就被曲子吸引了，是《梁祝》！在学校里她听同学演奏过，听得出老头尽量用的低把位，轻轻的在揉弦，把曲子拉得低沉、宛转、悠扬。在这莽莽的大山中、漫漫的黑夜中、沉沉的雾霭中，那如泣如诉的曲子把她带到那古老的故事里：梁山伯祝英台草堂结拜；长亭相送；说亲；楼台会；噩耗；祭坟；化蝶……一幕幕的哀歌悲情如山中溪流汩汩流淌，时而激烈，时而舒缓，把她的心跳连在一起，并把她整个人和心情都融进曲子里，随波流淌，不知不觉把时间也流进去了。

一个星期后，花花真到了山下那个JDY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她找到总经理室，没人。一会儿，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扛着一桶水进来，对她说：“是应聘的吧？”说着他拿起桌上一份合同书说：“我是总经理金达洋，签吧？”

花花觉得那声音好生熟悉，抬起头来见是一张英俊的脸，她惊诧地问：“你是？难道你是吃了铁山蜜真的返老还童了？！”

那人说：“那几天我在山上帮我父亲放蜂割蜜，你们各人把我当成了老头了，不怪我！”说完他又举着右手竖起一个‘V’字，还像前次一样扭了扭腰身，怪诞地说：“5.20——甜蜜！”

花花兴奋得跳上去与他四掌相击，一对年轻人喊着：“哇塞！5.20——甜蜜！”

在婚礼大会上，主持人说：“现在欢迎新娘为大家唱一个《三峡哭嫁歌》！”

花花穿着新娘艳丽的盛装走上台前，举着麦克风，双手一摆，牵动长裙，用《三峡哭嫁歌》的调子唱着自编的词：

“百花齐放满铁山，香飘江北和江南；渝州处处花万里，辛勤的媒人天天来；媒人不是老婆婆，是那蜜蜂团团转；采花为了酿造蜜，甜蜜的生活万万年！”

现场掌声雷鸣，婚礼进入高潮。

田诗范 男，中国微小说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小说创委会成员。先后在《人民日报》《四川文学》《上海文学》《长江文艺》《小说月刊》《短篇小说》等国家、省地级报刊发表作品千余篇。曾获《长江文艺》《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中国微小说》等优秀作品奖及年度评选奖。主编出版有小说集《女人坝》《美洲虎》《阿喇寨情殇》，诗集《田诗范诗选集》《长河放歌》，文集《岁月流痕》《玩海》等。《扎根川渝》获2022年《百家文艺》“文鼎杯”全国大赛长篇小说“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