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黄钺书画作品选（二十五） 黄钺画《京辇春熙图》 册

黄家大院

黄钺（1750–1841）《京辇春熙图》册，画的是200年前，京畿（北京）附近民间欢度新春年节的民俗风情，一共十二景，十二幅图。描绘了京城百姓向往的社会安定、幸福和谐的生活。

画册前六幅由嘉庆时期皇子绵宁（即后来的道光皇帝）题诗。后六幅由皇子绵恺（惇恪亲王）题诗。十二幅依次是：春幡剪彩、萧寺悬灯、吉爆占丰、天灯照瑞、群婴杂戏、九曲灯棚、货郎春市、击壤遗风、掷丸斗胜、踏月征祥、燕九熙春、太平纪盛。

此册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注】京辇[ jīng niǎn ] 指国都。春熙，取自老子《道德经》："熙来攘往，如登春台。"描绘春风和煦，百姓熙来攘往，一派繁华太平的景象。

（一）春幡剪彩

题跋：（绵宁）

綵旛新剪慶元辰。

華勝遺風啟上春。

百室盈寧歌帝德。

從知熙皞樂吾民。

黄钺自跋：春旛剪彩。元旦日。小民以鬃穿乌金纸画彩。为闹蛾簪之古华胜遗意也。

【注】“闹蛾”也称闹蛾儿、闹嚷嚷，实则春幡。

清《日下旧闻考》云“今京师凡孟春之月，儿女多剪彩为花，或草虫之类插首，曰‘闹嚷嚷’，即古所谓闹装也。”又云“燕地上元节用乌金纸剪成飞蛾，以猪鬃尖分披片纸贴之，或五或七，下缚一处，以针作柄，妇女戴之，名曰‘闹蛾儿’，此古之遗俗也。”

在老北京岁月习俗中，都记有春节期间老北京人用乌金纸剪“闹蛾儿”戴在头上的习俗。

闹蛾儿讲究戴得越多越好，一簇一簇斜插着，拥堆成团， 人一动，闹蛾也会摇颤不止，真像成群的飞蛾绕着灯球嬉闹一样。

这是古时节日对于女子来说的一项特殊的快乐，可以在头冠上插满各式头饰，打扮的光彩华艳外出赏灯。不过，当年的老北京人不但女子戴，男人也有戴，清《宛平县志》记有：“市井男女，以松穿乌纸，画彩为闹蛾儿，簪之。”

这一习俗现今已经很少见到了。

（二）蕭寺商燈

题跋：（绵宁）

紺宇煇煌殿閣層。

相逢處處說商燈。

廋辭且漫誇秦客。

意匠經營各競能。

黄钺自跋：蕭寺商燈

以詩隱物幌於寺觀壁上。曰商燈。游人立想而漫射之。

【注】萧寺，即僧寺、寺院。梁武帝造寺院，命萧子云书称萧寺，后泛以佛寺称为“萧寺”。常用以歌咏寺院、佛寺。

商灯，即灯谜。

（明）《帝京景物略·春场》：“八日至十八日，集 东华门 外，曰灯市……有以诗隐物，幌於寺观壁者，曰商灯。”

阿英 《灯市》：“寺观壁上，幌着谜灯，谁都可以立在那里猜，叫做‘商灯’。”

（三）吉爆占豐

题跋：（绵宁）

升香報謝小民虔。

獻歲迎神竹爆宣。

須識豐年真有象。

家家聒耳樂陶然。

黄钺自跋：吉爆占豐

燒香東嶽廟，賽放爆仗。

【注】东岳庙，位于北京朝阳门外，是道教正一派在华北地区最大的宫观。因主祀泰山神东岳大帝得名。（明）《帝京景物略》中记有“正月元旦，烧香东岳庙”之说。另《帝京岁时纪胜》中记有：子时到来祭祀神仙祖先时，北京城内“闻爆竹声如击浪轰雷，遍乎朝野，彻夜无停。”古时过年，燃放鞭炮是必不可少的。爆竹响起、烟花腾空，营造出了节日的喜庆气氛，又寄托了百姓内心的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这一习俗延续至今。

（四）天燈照瑞

题跋：（绵宁）

高燒蠟炬慶元正。

百丈金蓮照地明。

是處管絃酬令節。

發生品彙暢敷榮。

黄钺自跋：天燈照瑞

元旦至晦日。家家竿標樓閣。松柏枝蔭之。謂之曰天燈。

【注】古时寺庙、店铺门前都树一高杆，夜间，杆的上面悬有灯笼，俗称“天灯”。（明）《帝京景物略》中记有：老北京时，“旦至晦日，家家竿标楼阁，松柏枝荫之，夜灯之，曰天灯。”

明清时期，从岁末到元宵，紫禁城乾清宫前也均有立万寿灯、天灯的礼俗活动。乾清宫前的天灯巨大而又华美，乾隆皇帝还有诗《立天灯》赞之。

百姓家的天灯当然不能和紫禁城里的天灯相比，但寓意都是一样的，“灯上联书细金字，惟乞岁岁登丰穰。”乾隆的诗句也寄托了百姓对新年的美好愿望。

“晦日”（huì）指的是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

从正月初一到三十，家家悬挂天灯的这种习俗，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消失了，没有流传下来。故宫立天灯的礼仪也在道光二十年（1840年），被节俭的皇帝取消。

2019年1月20日，北京故宫乾清宫两侧巨型天灯和万寿灯又高高屹立在了丹陛上下，这一消失了近200年的传统习俗终重得恢复。

（五）群嬰雜戲

题跋：（绵宁）

城借繩兮繩作城。

迷藏古戲樂村氓。

清平時節兒童喜。

環堵欣觀父與兄。

黄钺自跋：群嬰雜戲

以繩為城。二兒蒙帕以摸。一兒執敲城中。輒敲一聲而輒易其地。以誤之。摸者得。則蒙執敲兒。曰摸蝦兒。蓋古迷藏戲也。

【注】摸虾儿，也称“摸瞎鱼”、“摸鱼儿”。古时中国儿童的一种谜藏游戏。

明《宛署杂记·民风一》记载，元宵摸瞎鱼“羣儿牵绳为圆城，空其中方丈。城中轮着二儿，各用帕厚蒙其目，如瞎状。一儿手执木鱼，时敲一声，而旋易其地以误之。一儿候声往摸，以巧遇夺鱼为胜，则拳击执鱼儿，出之城外，而代之执鱼轮入，一儿摸之。”

此俗明代已经流行于北京等地。现仍有流行。

（六）九曲燈棚

题跋：（绵宁）

髣髴黃河九曲行。

珠燈點點燦星明。

迴環宛轉迷遊客。

疑是人間不夜城。

子臣綿寧奉勅敬題

黄钺自跋：九曲燈棚

鄉村人縛秣秸作棚。周懸襍燈。地廣二畝。門徑曲黠。藏三四里。誤入者。即迷不出。曰黃河九曲燈。

【注】黄河九曲灯，俗称九曲黄河阵灯会、灯场子、黄河灯。相传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山西移民将灯场子带入京城近郊，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

清乾隆年间编纂的《延庆县志》中有这样的记述：“上元节张灯三夜，或作黄河九曲灯，共灯360盏，或作混元一气灯，共灯500盏。又有灯山，以席为高楼，约三四丈，中以木作架，按小灯数千盏，排列佛神等像，或作‘天下太平，民与物阜’等字。”

史书记载，黄河九曲灯整个灯会为边长99市尺的正方形，占地一亩半，每边分为19个点，横竖交叉成361个点，每个点张一盏灯，布灯形状类似一个大围棋盘，加上三盏门灯和一盏天灯，共计张灯365盏，分别对应天上的365位星宿，同时，也分别代表人间的每一天。天灯位于灯阵正中，由一根很高的木（竹）竿挑起。灯较大，做工也精细。

365盏灯分别用木（竹）竿或秫秸把子托起，有的连接，有的不连接，形成一条通道。通道全长1782市尺，共有90个曲折，组成9个盘环，“九曲”之说因此而得。

一般农历正月初十开始扎灯，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正式举行灯会，正月十七后撤灯。灯会期间，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灯赏会，走灯阵，看大戏。走进灯阵入口以后，曲折回转，宛如迷宫，如能顺利地通过连环阵，再从出口返回，就意味着一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故有“顺着灯阵走，能活九十九”的说法。

春节灯会增添了节日的喜庆和欢乐，寄寓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希望，历来为人民群众所喜爱。这一习俗一直延续至今。

（七）貨郎春市

题跋：（绵恺）

物產由來聚五都。

琉璃雪淨肖形殊。

溱溱兆啟維魚象。

好把龡豳繪畫圖。

黄钺自跋：貨郎春市

東之琉璃廠店。西之白塔寺。賣琉璃瓶。盛朱魚。轉側其影。大小俄忽。別有銜而噓吸者。大聲詠詠。小聲唪唪。曰倒掖氣。

【注】倒掖氣，也称“扑扑灯儿”、“响葫芦”，玻璃吹制而成，长约15至30厘米不等的葫芦形状，小型为喇叭状。葫芦或喇叭的底部极薄，且向內微凹，用嘴衔住吹气，则薄薄的底部被吹凸出，同時發出“噗”的声音，吸气時又恢復內凹，同時發出“噔”的声音，连续吹则发出“噗噗噔噔”的音調。因含有“步步登高”的寓意，古时大人们都喜欢当耍货給小孩买。

（清）《燕京歲時記》中有所記載，稱“琉璃喇叭者，口如酒盞，柄長二三尺，布楞布噔者，形如壺盧而長柄，大小不一，皆琉璃廠所制”。

（八）擊壤遺風

题跋：（绵恺）

斵將文木影勻圓。

蹴動春塵紫陌前。

擊壤不須歌作息。

即今全盛是堯年。

黄钺自跋：擊壤遺風

小兒以木二寸製如棗核。置地而棒之。一擊令起。隨一擊令遠。以近為負。曰打柭兒。殆古所稱擊壤也。

【注】打柭（bā）儿，也称打尜尜（gá）儿。古时的一种儿童游戏。流行于中国北方地区。

打柭儿，是用一根约十厘米长、四厘米粗的木棍，两头削尖，制成一个枣核状的尜。游戏时，在地上画一个方框，将尜放入框中，然后用一根木棍或木板去敲击尜的头，‌使尜弹起，‌然后迅速将尜打向远处，打远者为胜。近乎更古时的一种击壤游戏，或是由击壤游戏演变而来。现今已很少见此游戏。

（九）擲丸鬥勝

题跋：（绵恺）

入手爭誇柘彈輕。

跳丸約伴喜新晴。

等閒亦有昇平象。

不斷春風笑語聲。

黄钺自跋：擲丸鬥勝

婦女手持五丸。且擲且承。曰抓子兒。丸用象木銀礫為之。競以輕捷。

【注】抓子儿，游戏名称。又叫“拾子儿”、“抓拐”，满族等北方少数民族叫“抓嘎拉哈”，也称抛接子游戏、五石游戏。

《帝京景物略》中记载了清朝时期抓子儿游戏：“是月也（即正月），女妇间，手五丸，且掷且拾且承，曰‘抓子儿’。”

抓子儿的玩法多种多样，有5个子的，有7个子的，可以一个人自己玩，可以两个人对着玩，也可以几个人一起玩。

首先用手一把抓着5或7个子，向上抛出，用手背接着，再手背上扬抛出这些子，翻手接着其中一个，作为“飞子”，其余的随意落在地上。把飞子抛出，右手迅速抓住落在地上的子，再翻手接住落下的飞子。也有的玩法是用右手把飞子抛起来，再用右手捡起其它的子放到左手，接着接住飞子。胜负规则可事先约定。

抓子儿流传很广，各地都有，是风行世界历史悠久的一种游戏

（十）踏月徵祥

题跋：（绵恺）

良宵游侶樂難勝。

佳兆真符吉夢徵。

此夜定知春更好。

六街如水月華澄。

黄钺自跋：踏月徵祥

婦女隊而宵行。謂無腰腿疾。曰走橋。至城門。手暗觸釘。謂男子祥。曰摸釘兒。

【注】走桥、摸钉儿。

老北京城的上元习俗繁多，走桥、摸钉就是其中之一。

在明代，上元节就有走桥摸钉的习俗，清代这一习俗继续盛行。上元夜晚，皓月当空，妇女成群结队的游走，祈祷免除灾祸。前面一个人，手持香开路，称之为“走百病”。若遇到桥，则三五成群地过桥，称之为“度厄”，俗称“走桥”。市民还争先恐后地到正阳门中间门洞摸门钉，据说这样可以多生男孩，称之为“摸钉儿”。

康熙年间高士奇《灯市竹枝辞》有“夜深结伴前门过，消病春风去走桥”之句，所描写的就是走桥习俗，其自注谓“正月十六日夜，京师妇女，行游街市，名曰‘走桥消百病’，多着葱白米色绫衫，为夜光衣”。

此习俗现如今已很少见到了。

（十一）燕九嬉春

题跋：（绵恺）

燕九爭來古觀中。

堋雲煥彩日曈曨。

即茲熙壤春游處。

仍是雍容禮射風。

黄钺自跋：燕九嬉春

正月十九日集白雲觀。曰耍燕九。彈射走馬焉。

【注】耍燕九，亦作“ 耍烟九 ”。古時 老北京 人正月十九日游集于西郊 白云观，称“耍燕九”，又称燕九节。

（明 ）《帝京景物略·春場》有述：“﹝正月﹞十九日集 白云觀 ，曰耍燕九，彈射走馬焉。”

（明 ）《野獲編補遺·畿輔·淹九》也有述：“京師正月燈市，例以十八日收燈，城中游冶頓寂。至次日，都中士女傾國出城西郊所謂 白云觀 者，聯袂嬉游，席地布飲，都人名為耍煙九，意以為火樹星橋甫收聲彩，而以煙火得名耳。”

白云观位于京城西便门外，历史悠久，前身为唐代开元年间所建天长观，此后屡废屡兴，是北京地区最著名的道观，有“京师第一道观”之称。

正月十九日是道教全真派领袖丘处机诞辰纪念日，丘处机逝后葬于白云观。

明代《长安客话》中记载，丘处机是生于金皇统八年，即公元1148年戊辰正月十九日。自元代以来，每到这一天，京城甚至是周边郊区临近的百姓都会带着供品到这里祭拜。元代的地方志书《析津志辑佚》中明确说出了“燕九节”这个名字。可见“燕九节”,在元代就已经正式出现，并成为元大都一项非常重要的民俗活动。

明代燕九节在民众间出现了多种不同的称谓。或记为“宴丘”，以强调对丘祖的祭祀。或记为“耍燕九”，以表达“弹射走马”之玩耍。或记为“烟九”“耍烟九”“淹九”，意在“淹留”元宵灯市的烟火流光。

到了清代，燕九节达到新的高潮，“车骑如云，游人纷沓，上自王公贵戚，下至舆隶贩夫，无不毕集”。燕九节”作为道教白云观的重大节日，正月十九的上午，白云观内要举行宴丘会和盛大法会，香火极盛。而在白云观外的广场上则举办庙会，赛马、射箭、竞技、耍龙狮、跑旱船、踩高跷等竞相上演，车马喧嚣鼎沸、游人络绎不绝，是老北京一年当中盛大的岁时民俗，与元旦的厂甸庙会、上元的观灯同称“上林盛举”。

（十二）太平紀盛

题跋：（绵恺）

春來百戲競紛羅。

十二通門勝事多。

更聽銅籠喧畫鼓。

東風吹入太平歌。

子臣 綿愷奉勅敬

黄钺自跋：太平紀盛

擊太平鼓無昏曉。跳百索無稚壯。戴面具耍大頭和尚。聚觀無男女。

臣 黃鉞恭繪

【注】太平鼓，也叫“单鼓”、“羊皮鼓”、“迎年鼓”，是流行于北方各地的一种以单面鼓为道具的民间舞蹈形式。太平鼓自明代起在北京流传，清初起，京城内外太平鼓极为盛行。

太平鼓大如蒲扇，下安鼓柄，有正圆、扁圆、梯形、八角形等多种鼓形。以铁为框，蒙以兽皮，柄下缀有数枚小铁环。有的鼓面上画有人物、花草，鼓框衬以绒球或花生穗。舞者左手持鼓，右手拿一鼓鞭，边舞边打。“太平鼓”的舞姿健康朴实，乡土气息浓郁，演出形式活泼多样，几乎家家都备有。

跳百索，亦称“ 跳百索 ”。儿童跳绳 游戏 。 （明 ）《宛署杂记·民风一》 ：“跳百索，﹝正月﹞十六日，儿以一绳长丈许，两儿对牵，飞摆不定，令难 凝视 ， 似乎 百索， 其实 一也。羣儿乘其动时，轮跳其上，以能过者为胜， 否则 为索所绊，听掌绳者绳击为罚。”

（明）《帝京景物略》卷二·春场记载，正月八日至十八日，“擊太平鼓無昏曉，跳百索無稚壯，戴面具耍大頭和尚，聚觀無男女。”描述了元宵节前后，京城百姓在欢度节日时的盛世太平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