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古道

沂南民间文艺

<p class="ql-block">自打去年开始,陈副局长就约我去过两次铜井,他说铜井镇有一条古盐道,那也是推黄鲫子鱼的通道。陈副局长还告诉我,他小时候吃黄鲫子鱼,喜欢用狗皮草(方言,又称叭狗皮)烤黄鲫子鱼,过冬后的狗皮草——干黄、紧贴地皮,一镢头刨起一大块,狗皮草连根、带茎、带叶,蓬松且硬乎,待把黄鲫子鱼放上,用火柴点着后噼啪作响,草燃烧完后,那黄鲫子鱼也就烤熟了,吃起来时,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p><p class="ql-block">说起吃黄鲫子鱼,沂南一带的人还算有口福,过去,待黄鲫子鱼上岸后,被人们用手推车推到我们这里,这个时候鱼开始要变味儿,但有许多人还就喜欢吃那种“烘味儿(方言:臭味儿)”。据说,过去黄鲫子鱼再往西去,最多到蒙阴城,再往西那黄鲫子鱼就变味变的吃不得了。</p><p class="ql-block">对陈副局长而言,我有笔欠账,原先本来答应他写写盐道上的事,苦于手头没有多少资料,一直没有写成。今天通过向多个朋友求助,得到一点有关这条盐道的信息,于是着手书写本文。</p><p class="ql-block">古老的盐道从东海岸开始,由东向西延伸,朋友苏子说,他问了四叔和二叔,爷爷和四爷爷都推过盐,是去江苏省赣榆县青口推的。四叔说盐能推到西凉,也有说推海货过西口。</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扎堆街头的苏子,记得老人们说,过去盐道上车轴声响个不停。他问了一下尤家埠子村的表哥,表哥说推海货也有去日照岚山头的,去岚山头的路很崎岖,都用九岭十八空(有说九岭十八坡)来形容,表哥跟他解释说,“空”是洼地的意思,运盐的方式:骆驼,骡马,推车都有,那些高大的骆驼,脖子上挂着铃铛,好远都能让人听到驼铃声。</p><p class="ql-block">朋友种子家住铜井凤台庄,他告诉我父亲就推过盐,村前有一条古道,往东去东口,往西是新泰方向,爷爷在村口开过大车店,给来往行人提供食宿,直到四二年鬼子扫荡才不干了。去青口具体路线是从隋家店往东,至万松山、店子、宅科子、安子庄、凤台庄、杜山庄、银山庄、铜坑店(铜井)、新王沟、苏村、苗家曲、河阳、杨坡、汀水、石莲子、道口、十字路、赣榆……种子还告诉我,父亲说过去在依汶有个山西人做生意,吃完黄鲫子鱼总把鱼骨留着,晒干后打包寄回老家去。吃不到鱼,吃鱼刺。</p><p class="ql-block">其间,朋友王全文留言说:“我家原来有块地,在葛沟福利庄和杨坡坊南庄之间,东西不足五米的宽度,南北二百米还多。地北头有条小路,从泥泉庄一直通到官泉,往东接汀水,都叫盐路子。”感谢苏子、种子、王全文等朋友提供的信息,它足以让我在心中揣摩着过往古盐道上的场景了,漫漫时空,弯弯盐道,人们用骆驼,骡马,手推车,从青口、东口,由东向西运盐、运海货,直至西凉的情景,一幕幕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队队艰难西行的人们,他们穿过赣榆、临沭、莒南,穿过日照、莒县,进入今沂南县境,他们在苏村杨家道口、砖埠榆林河口,渡过沂河,一路向西。</p><p class="ql-block">盐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食料,在中国,盐的起源十分久远,传说炎黄时期,有个名叫夙沙氏的人,因用火煎煮海水制盐,成为制盐的鼻祖,后人尊其为盐宗。</p><p class="ql-block">从东海岸直达西凉的这条古老盐道,曾经是一条事关人类生存的生命线,数千年来,这条由骡马、骆驼、手推车组成的人流,占据了我的视野。面对从波涛汹涌的大海走向西凉高原的人流,我如同看到那片令人炫目的蓝色海洋,也因而真切感觉到我与他们成了一个完全的整体。这条最为真实的生命链条,更像是人类生命的延伸和相关人类命运的坚劲铺展,内里有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朋友苏子的诗歌《大道口》在我的耳边响起——</p><p class="ql-block">在村后</p><p class="ql-block">有一个大道口</p><p class="ql-block">我们这儿</p><p class="ql-block">习惯把渡口叫做道口</p><p class="ql-block">爷爷生前常说</p><p class="ql-block">这条路上曾经是多么繁荣</p><p class="ql-block">黑天白夜都有赶路的人</p><p class="ql-block">木车轴的吱呀声从不停歇</p><p class="ql-block">他们从岚山港推来盐,海货</p><p class="ql-block">他们走到哪里</p><p class="ql-block">海水的潮就涨到哪里</p><p class="ql-block">他们把沂河带给大海的</p><p class="ql-block">又经过大道口推回来</p><p class="ql-block">道路蔚蓝</p><p class="ql-block">像是大海伸过来的手臂</p><p class="ql-block">紧搂人世</p><p class="ql-block">我们身体里咸涩的那部分</p><p class="ql-block">发出阵阵澎湃的涛声</p><p class="ql-block">如今,渡口荒凉</p><p class="ql-block">爷爷,父亲也推着他们的海一路向西</p><p class="ql-block">唯有月光</p><p class="ql-block">天天都能从大道口赶回来</p><p class="ql-block">《大道口》写的是苏子的爷爷和父亲那辈人去东海推盐的事,大道口虽然还在,却已物是人非,但苏子来了,他站在大道口,向西眺望……诗歌中,苏子有对灵魂的追问,有对生命价值意义的思考和感悟,且领略到时光轮换过程中生命的真意。</p><p class="ql-block">这时,我想起陈副局长告诉我的一件事,新冠疫情发生之前,古道上一个村庄里的老人,曾多次去县文旅局找陈副局长,老人说他们村里有三座古老的石桥。这位老人对古老石桥的痴迷,让人印象深刻,今天上午如果没有大雾,就去拜访他了。我想,古道上这位老人和那三座古老的石桥,他们的身上一定有许多值得追忆的岁月,等到有一天我们相遇时,在他和古石桥的身上,应该会有许多苍老的记忆释放出来。</p><p class="ql-block">我非常感激陈副局长,是他领我逐渐接近这片土地上过往历史的真实,那段历史像似一幅泛黄的画卷,它虽然褪去了曾经鲜活的颜色,但它的沧桑仍在发酵,并且像陈年老酒那样散发着芳香。本文初稿在微信朋友圈发出后,孟繁华弟留言说,地处古道的隋家店是他姥姥家,过去,隋家店东西大街就是主要的官路、商道、盐道。听老人们说,当时街上有车马店,坊子,典当铺子,银票铺子,还有赌房。村中住房宽敞的户,都挤间屋子作小生意或歇脚饮房,有时也作借宿的通馆。隋家店村西古道,沿汶河出村过石桥,桥东路北有两个石狮子,一公一母,默默注视着过路的行人,既慈祥又威严。那对石狮子据说是经常路过此道的商旅凑份子设立的,有买卖公平,发正义之财的意思。孟繁华弟还说,他小时回姥姥家,跟大人去汶河洗澡,曾骑在石狮子上玩耍。上世纪八十年代,听村里的人说,在某个晚上,那对石狮子不翼而飞了。</p><p class="ql-block">时光如梭,数千年过去,苍茫大地,古老盐道上那些川流不息的人们,他们虽然苦多于乐,虽然最后难免于死,虽然在历史的史页中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虽然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面发生的故事,但在满载蔚蓝的生命通道上,他们看似缓慢、沉稳、内敛的背影,却有一股源于生命深层的大力持续奔涌,它教会了我开阔,教会了我在生命之路上前行。</p> <p class="ql-block">(该图源自网络)</p> (杜山村望仙桥) <p class="ql-block">望仙桥</p><p class="ql-block">一个驱赶着太阳从大海而来</p><p class="ql-block">而后通过这里走向西天的女人</p><p class="ql-block">有一群由骆驼、骡马、手推车混成的人流</p><p class="ql-block">紧随其后</p><p class="ql-block">望仙桥</p><p class="ql-block">千百年来,你的肩上</p><p class="ql-block">每一个节奏和声响都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如今,那些过往的影子</p><p class="ql-block">带着古道一起走远</p><p class="ql-block">你原地而立</p><p class="ql-block">化身为盐道上的一块墓碑</p><p class="ql-block">你虽然没有那么悠长</p><p class="ql-block">只是以石头做成的骨骼立在这里</p><p class="ql-block">却永远属于那条从大海通往西天的路</p><p class="ql-block">夜晚,如果有人秉烛而来</p><p class="ql-block">就能听到来自大海的声音——</p><p class="ql-block">在种子的指引下,我从沂南一中沿窄窄的旅游路,一路向北,约三四公里后,在一水塘处左拐,顺着乡村公路向西,不一会到达杜山村。</p><p class="ql-block">杜山村位在岭盖,往西——岭盖下有一南北向的小河沟,河沟之上、乡村公路桥南,紧靠乡村公路桥有一古桥,它就是古盐道上的望仙桥。桥碑载:望仙桥因历山上有一仙姑庙得名,清康熙十一年版和道光七年版《沂水县志》均有记载。石碑为临沂市水利局2020年2月所立,碑文虽未载明此桥为古盐道老桥,但并不存疑。</p><p class="ql-block">望仙桥为三孔石拱桥,桥体结构严密,做工严谨,古朴自然,建于何时无考。</p><p class="ql-block">望仙桥在沂南县铜井镇驻地以西,由此,沿古盐道向西,经凤台庄、隋家店、岸堤、蒙阴、新泰,可达山西、陕西;向东经银山庄、铜井,过沂河,可一路直达黄海。种子告诉我,在这条古盐道上, 大史家窝村北也有一座古桥,父亲说原来还有两个石狮子,但经过多次整修,如今已看不到痕迹了,前两年修路,从下面挖出来几块精美的石雕,有图案,估计是桥栏板,听说让人拉家走了。父亲说,这条路由于有很多大岭陡坡,推木轮车上坡很吃力,由此衍生出专门靠拉车子为生的人,拉一次车按坡的长短计算,民国时给几个铜板,解放后给二分或五分钱,直到七八十年代还有人干这个活。</p><p class="ql-block">古道上,那些来自大海的盐和海货,是日照之下源自大海的恩赐。相传,有一名叫羲和的女子,人称太阳之母,她掌握着时间的节奏,每天从东海开始,由东向西,驱使太阳光照大地,海边有一个名叫夙沙氏的人,紧随其后,煮海成盐供给人间。</p><p class="ql-block">光阴荏苒,人世沧桑,百年、千年,有多少车马人流,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一路过此桥,有多少身影带着大海的咸腥味穿行其间,又有多少光影消失在历史的尘烟中。生命的来来往往,生生灭灭,着实让人感叹。记得王弼注释《老子》第一章时说,“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他继而又说:“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玄之又玄也。”古盐道,大海的蔚蓝和着初始的晨曦,沿之一路向西,又一路蒸发在历史的时空中,这难道就是王弼注释所说,言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吗?</p><p class="ql-block">古盐道,千年、数千年,大海的气息沿着弯弯曲曲的古道,源源不断地吹进高原。这由东向西的奔流,这生命之力的输送,与华夏文明由东而西的走向并肩齐行,这是否是“思想的历史”和“历史的地理”的某种定数或约定?历史时空,苍茫大地,望仙桥上,当人们驻足遥看历山仙姑庙时,想来当有光影种种,该有紫气东来,又有冥冥之音——神秘而神圣,西行路上的人们,蓦然回首,那光,那声音,于冥冥之中,幻化出一行行神奇的象形文字,将人心凝聚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古盐道——生命之旅,那该是一种古老而隐秘的心灵传递,伴随着成群的马队骡群,伴随着一阵阵的驼铃声,伴随着木轮车吱吱呀呀的声响,它与那些背着太阳西行的人们,一起消失在西方的天际。</p><p class="ql-block">眨眼间,斗转星移,过往的那些飘逸与洒脱,汗水与泪水,痛苦与欢喜,都已随风而去。甚幸,历史的夹缝中,望仙桥——依然在原地孤突而立,它像古盐道上的碑碣,刻满了曾经的故事。</p> (古道店子石桥) <p class="ql-block">早上,马牧乡野竹旺村一座老屋跟前,一棵看起来有点怪异的老枣树与我相遇,是老枣树枝干上那圈结实的铁固首先抓住了我的镜头,我的目光随后跳到老枣树的最高处。站在这里,我可以让我的目光翻过东面的山脊,向着东海跑去,进而可以从东口向着山西洪洞县那棵大槐树张望。</p><p class="ql-block">东口——是海边产盐的地方,眼前这棵老枣树,它的根,它的枝干,它的密密麻麻的经络里,深藏着西部高原黄褐色土壤中深厚的养分,深藏着一群从这儿走向大海,从大海奔向山西的人们,渗透进这棵老枣树里的盐,深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沂蒙山马帮与这棵老枣树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刘从小就在这棵老枣树下玩耍,他用手指着这棵老枣树说:“这棵枣树有上百年的树龄了,它是老爷爷跑牲口时,从山西洪洞县带回来的。村里在那之前没有枣树,是这棵枣树分生了村里所有的枣树。”</p><p class="ql-block">刘的话让我感到稀奇,我的内心告诉我,从这棵老枣树底下开始,我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我想要的什么。于是,我用我的目光和脚步,在村庄的每一棵树,每一个角落里搜寻。我很想在那些废弃的用褐色的石英砂岩垒砌的屋框中,在每一棵枣树的根部和枝头,在通往山外的野径上,去发现与刘的爷爷、老爷爷有关的,那些隐藏在村庄角落里的,多层次的,虽不是最美,但却是真实的,具有历史感、亲切感,让人眼熟的那些过往的事情。</p><p class="ql-block">刘一直陪着我,小时候,刘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老爷爷、爷爷他们跑牲口的事。那时,刘年少,不往心里拾。如今老爷爷走了,爷爷走了,父亲也走了。老爷爷、爷爷、父亲的过往已经深埋在地下。今天,刘对我而言那是一盏灯,我可以借助它的光,去发现我想要的一些东西。</p><p class="ql-block">刘五十五岁,中等个儿,身板粗壮,黑红脸庞,目光清澈,在这里,我很愿意把他想象成一座山,这样,他好让我站在山顶之上,极目远望。这样,听他说话时,我大脑里的某个部分会不听指挥地跑得好远,甚至干脆离开我的身体飘然独行。这个时候,茫茫大野里,那队距我越来越远的沂蒙马帮的身后,蒙山、泰山、太行山,在我的视野里一路起起伏伏。那马队好长,那马队带着大海的咸腥味一路向西。那是一条深入地表,由马蹄印串成的很具动感的生命线。站在海边,向西远远地望去时,那群马队很像是一条逆向而行的河流。它与一路向东的大江、大河一起,在昼夜交替中循环往复,交互回响。</p><p class="ql-block">一声犬吠,又让我回到了老枣树跟前。老枣树挂着三个吊瓶,正在输液。一把铁制的梯子靠在它的背上。老枣树老了,已经“儿孙满堂”,它的枝头有风掠过,有云影缓缓划过,四周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声,那叫声有公鸡的长鸣,有家犬的狂吠,有牛羊的叫声和十分微弱的鸟鸣。</p><p class="ql-block">我得感谢刘,太阳开始变得很毒,他一直站在老枣树旁陪我说话。我闭上眼睛,竭力地寻着刘的声音,努力地沿着老枣树走过的路,去捕捉那支越走越远的马队影子。</p><p class="ql-block">村里,从刘的老爷爷开始就跑牲口,刘的二爷爷好赌,输净了家产,闯了关东,刘的爷爷火暴性子,有次在家推磨时和奶奶吵架,一脚把奶奶蹬在磨沟里。刘的爷爷力气大,会武功,三百多斤重的马垛,一个人就能抱到马背上。跑牲口时,有匹马不听话,被刘的爷爷一脚踢倒。</p><p class="ql-block">“跑牲口”是马帮对自己所从事职业的一种称呼,听着刘的叙述,有许多相关马帮的影子从我的冥想中浮现出来。这个过程中,我一度觉得我的思想或情感跟刘重叠在一起。这种感觉几度让我的眼眶有些潮湿,刘说,爷爷好酒。爷爷酒量很大。爷爷跑牲口时,随身带着一个用腊条编的酒篓,走到哪,喝到哪。有次,马帮的四个人喝了十斤酒。醉酒后,牵马赶路的他们迷了路。五十多匹马,驼着盐,在一片墓地内转了整整一个晚上,却没能走得出来。那个晚上,墓地被马队踏得稀烂。第二天,墓主发现后不让走,爷爷他们赔了十块大洋。</p><p class="ql-block">刘的口中,马队的影子已经被时光撕成模糊不清的碎片,那些碎片就像天上的云彩,它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许多转身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刘却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他一天比一天更乐意追逐着那片远去的云彩,以至于时常伸长脖子朝着那条古道张望。刘突然笑了起来。刘说,对了,爷爷经常说起跑牲口住店时的一件事。爷爷好闹腾,有一次,马队驻店后,爷爷不小心把脸盆里的洗脸水洒在地上了。跟帮的一个小家伙说:“眼瞎了吗?”爷爷没吱声。下午,小家伙在院内的石台上休息时,爷爷走到小家伙身边,往小家伙头上撒尿。小家伙又说:“眼瞎了吗?”爷爷说:“瞎眼,瞎眼呢。”店家看到后笑着说:“说话不注意,看,得罪人了吧。”后来,那个小家伙不小心脚踝受伤,是爷爷背着他赶到洪洞县的。</p><p class="ql-block">马队走远了,但是这一切距我又很近,近到就在眼前的这棵老枣树下。老枣树如此之近,却又近得让时光如此惊人的遥远,近得让过往的一切隐秘地飞逝。但无论如何,在那段特定的时光里,刘的爷爷与那个跟帮的小家伙的故事,以及有关马帮的那些零星的记忆,它们就像刘的父亲额头上被马踢伤的马蹄形凹痕那样真实而深刻。</p><p class="ql-block">刘的父亲喜欢马,小时候的他,时常好奇地围在那些高头大马身边转。有一次,一匹马抬蹄时,一下踢到刘的父亲额头上,留下了那个马蹄形凹痕,那个马蹄形凹痕,成为一个家族永远抹不掉的印记。</p><p class="ql-block">眼前的老枣树,可以称得上野竹旺村所有枣树的老祖了。然而,刘的老爷爷为何从千里之外的山西洪洞县把这棵枣树带回家来?这棵枣树的根,这棵枣树的干,这棵枣树的枝叶里隐藏着哪些故事,已经无处可寻,无据可考了。如今,这棵枣树的枝头依然挂着它的叶子和果实,尤其是它被结实的铁固包围着的枝干内,仿佛有着许多蛰伏之物在蠢蠢欲动。刘说,爷爷的马队中有许多骡子,新四军路过这里时,用马换取了那些骡子。新四军的一个团长跟爷爷说,骡子劲大,用它可以驮炮。</p><p class="ql-block">一阵风吹来,老枣树落下了几片叶子,那几片缓缓飘落的叶子,仿佛在提醒着世间那些走马灯似的如此容易忘却的事情。时光如梭,古道上,来的,的确来了,走的,的确走了。从大海边,从蒙山腹地出发的马牧池乡野竹旺村这支马队,它走了好远。他们从东口装盐,从山西洪洞县驼回粮食。路上,汶河岸边的隋家店,那是他们歇脚的第二店。这个时候,从东口去山西的他们离家很近,但却不能回家,他们已经出发。</p><p class="ql-block">今天,是刘和这棵老枣树帮助了我,此时此刻,那队马帮若隐若现的光影,已经很难让我看清他们的真容。时空静得出奇,周围的大山全都沉默不语,马帮身前身后的那些山山水水,留下了一种人间过往的苍茫和沉寂。还好,在刘的叙述中,正在汶河岸边隋家店歇脚的马队,下一站的店主已经为他们备好了草料和饮食,他们驮着盐,带着酒,带着乡音,一路向西……</p> <p class="ql-block">(该图源于网络)</p> (本文发于《沂蒙晚报》)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冯春明,1959年生,山东沂南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散文、文学评论见于《山东文学》《山东作家》《前卫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文苑》《青岛文学》《延河》《九州诗文》《莲池周刊》《时代报告》《中学生百科杂志》《散文百家》等。著有散文集《如是》《翻阅流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