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保姆的母亲

高湖渠旁

　　父母住在乡下老家。父亲退休后，需要时去不远的菜场买个菜，需要时去房前屋后料理一下菜地，然后就一门心思地管理村里的老年活动室；而烧饭做菜、洗衣晒被等家务事，则都由母亲操劳。

我们兄妹三家都在城里生活。想想二老年岁已高，特别是母亲身体衰弱、行事迟缓，而我们又照顾不上。于是，我们在其邻村雇了一个名叫芳香的保姆，好让母亲的生活过得轻松些。

　　现在吃的是现成饭，也不用洗洗涮涮了。父母尤其是母亲对此很得意，感觉是在享清福了。母亲咧嘴笑着：旧社会为了填饱肚子，要给地主做佣人；现在我们也让人服侍着，也成“地主”了。母亲还说：“现在过得，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母亲（时年63岁）留影

　　然而不久，母亲开始不开心了。那次周末我们去看望二老，母亲背着芳香向我们“告状”，说芳香太会吃了，她一个人吃的饭，可够他们两人吃的了。母亲还说：“她就做个饭菜、洗个衣裳，要给她这么多钞票，不如我自己做做算了。”言下之意，让我们把芳香辞了。母亲在山里长大，成家后除了在食不果腹的年代，为讨粮去过几趟二十里外的外婆家，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对母亲说，芳香年纪轻，饭吃得多是正常的，难道让她饿着肚子？这种事传出去，人家是要笑话我们的；至于给芳香的工钱，现在就这个价，别人家雇保姆也是这么多。听了我们说的话，母亲似乎觉得在理，也不吭声了。

灶台烧火柴（用网络素材自制）

　　与往常一样，只要周末有空，我们就去看望二老。这次回老家，发现家门口有两捆新鲜木柴。平常做菜主要用煤饼炉或瓶装燃气灶，而做饭则习惯用灶台大锅，用木柴烧火。的确，用柴火烧出来的饭，不仅味道好，而且锅底还有香喷喷的锅巴。仅仅是做个饭，木柴用量并不多，家里的木质废料，即便是买上几捆干柴，就够烧上一阵子了。

　　我们对这两捆柴的来历，做了“调查”。先问老实巴交的父亲，父亲说母亲趁他去了老年室，就让芳香去斫柴了；再问芳香，芳香低着头，显得很无奈，说母亲已不止一次地催她去斫柴了，她虽然不情愿，但看在我们三兄妹待她好的份上，就顺从了；最后问母亲，母亲说中饭后芳香是很空闲的，不如让她去斫点柴，也可省点买柴的钞票。

　　我们不得不责怪母亲。我们对母亲说，芳香来我家主要是做饭洗衣，这是事先说好的；您让她去斫柴，要是不小心她把手砍伤了，或者摔坏了身子，那事情就严重了，就不是光赔钱的事了。母亲听后，自知理亏，但又于心不甘：“还是让她走好了，做饭洗衣这点事，我能做的。”我们开导母亲，说我们雇保姆，为的是让您少干活，保养好身体；像现在这样，吃个现成饭，看看电视，与邻居聊聊天，不是很好吗。母亲就无话可说了，只是嘴上嘟囔着：“电视上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与邻居有什么好聊的……”

灶台做饭（用网络素材自制）

　　我们向芳香表示了歉意。说我们母亲的脾气，你也有所了解了，望你不要介意；并提醒她，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可给我们打个电话。芳香还是通情达理的：“你们都是好人，平常对我也很照顾；我不要紧的，你们放心好了。”不过，我们对母亲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她下次还会出个什么情况。果不其然，几天后芳香打电话来了，她边哭泣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在你们家做了……我已经回家了……跟你们说一声。”

　　我们两兄弟各自向单位请了假，急急忙忙地赶到老家。了解了情况：母亲总觉得芳香洗衣服洗得太快，就认定衣服没洗干净，便将洗过的衣服，一件件贴近眼睛看，靠近鼻子闻；然后边唠叨芳香，边端起衣服盆子，到河边去重洗了。芳香感到很委屈：“我洗得快，不等于没洗干净呀！”她接着说，那天我母亲对她说，以后我家的事，我自己会做的，你可以走了。芳香不由得激动起来：“我是你儿子让我来的，你儿子不说我走，我就不走。”我母亲不由分说，收拾了芳香的随带物品，然后往芳香的三轮车上一放，说声“你好走了”。

　　我们对母亲的做法自然很生气，给她讲了一番道理。母亲也感到自己过分了，并表示愿意与芳香和睦相处。于是，我们开车去了芳香家，给她赔礼道歉，又说了一些客气话，就将芳香接回了。

接下来的日子，从面上看，母亲与芳香似乎已相安无事，但时不时还会嘀嘀咕咕，我们隐隐约约地感觉是在嫌弃芳香，就当作没听见。一段时间后，芳香的媳妇将要生孩子，芳香向我们提出要回家照料。鉴于我母亲不稳定的情绪，我们两兄弟也只好顺水推舟，不强留了。

河边洗衣（用网络素材自制）

　　父母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看着二老这么过日子，我们于心不忍，觉得还是要雇个保姆才行，况且父亲也有同样想法。试探了一下母亲的心思，她似乎之前与芳香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说“吃现成饭”的日子，还是蛮好的。不过，按母亲的个性，现在说好，不等于到那时也好。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但还需把再雇保姆的事想得周全些，以免重蹈覆辙。

我们打算统一口径，说下次雇的保姆是“免费”的。不久，经朋友介绍，在十来里路的村里物色到一个叫美华的。我们向她介绍了我们家的基本情况，特别是母亲的个性为人，让她心里有个数；然后与美华约定：当需要对外特别是母亲这里宣称时，就说你在我家做保姆“是免费的，是作为朋友帮忙的。”

　　我们向父母说了再雇保姆的事。二老尤其是母亲听到这个保姆不要钱，露着牙笑呵呵地说：“她人怎么会这么好呢！”接着，我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母亲说着：“朋友间就是这样相互帮助的。”“以后吃什么东西，要对美华客气点的。”“就算衣服洗得不干净，也不要说她。”母亲认真地答道：“人家这么好，我怎么会说她呢，我以前也没说过芳香不好呀。”“现在又不是没得吃，她尽管吃好了。”“衣服洗不干净也没关系的，又看不出来的。嘻嘻嘻……”

　　几个月来，母亲与美华相处得还真不错。每当我们来看望二老，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有说有笑的。在家里，父亲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中国剪报》，知道我们要来，他早就买来了下酒菜，也不去老年室了；母亲抹着桌子，看到我们来了，笑哈哈地合不拢嘴；美华微笑着给我们泡了茶，然后便去准备午餐。看到他们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我们也安心落意了。

父（时年82岁）母（时年75 岁）合影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母突然来电话。”周三吃过晚饭后，父亲来了电话：有人对你妈说“雇保姆不要钱，哪有这种事呀，肯定是你儿子骗你们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呀？你们回来一趟啊！

我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自制图片若涉侵权可删除。2024年10月17日作于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