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柜子

往事轻轻

　　有许多的物事早已经忘却，有许多记忆早已模棱两可，唯独妈妈的柜子却一直在我的心里储存。

小时候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知道无忧无虑的在外和左邻右舍同龄的孩子玩耍，住家家，弹硫硫，扇片几，捉迷藏……有时候忘记了回家吃饭，直到母亲喊我的乳名，才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跑回家去。

母亲早已把饭菜端到我的面前，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吃起来却格外的香甜。一碗大碴子粥，一碟酱缸里腌制的黄瓜片，有时是一碟白菜土豆，或者是萝卜汤，在母亲的手里都调制的津津有味。现在虽然经常大鱼大肉，但却吃不出那时的味道。

　　有时候，在玩耍时，不小心撕破了衣服，或者踢破了布鞋，母亲就从家里唯一的柜子里拿出针线布条，缝补起来。母亲的柜子是娘家留给母亲的唯一陪嫁，母亲视若珍宝，常年一把铁将军守护着。只要我们兄弟姊妹碰到什么难题，母亲总能从柜子里找到答案。有一年，大哥在生产队劳动，不小心碰坏了腿，母亲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种红红的碎糟糟的东西，涂在大哥的腿上，立即就不出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叫红花子。我常常怀着好奇的心，总想偷偷打开母亲的柜子，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可是开柜子的钥匙总在母亲的衣兜里，我没有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天，母亲换洗衣服，我借机把钥匙偷出来，并且，趁母亲去菜畦里摘菜的机会，匆忙的打开柜子。柜子里有许多零碎的布头，有许多已经陈旧了的棉絮，有几个盒子……我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针线、扣子、顶针等。我又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零钱，有几分的、几角的、有几元的，其中在最底层有一张大票（10元）。我把这张大票拿出来，揣在浅浅的衣兜了，就出去找小朋友玩耍去了。

我们几个小伙伴玩的正高兴的时候，母亲突然急匆匆的赶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家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这样着急的样子，吓得我一路上不敢吱声。回到家里，母亲问我柜子是不是我打开的，拿没拿盒子里的钱。开始，我还不敢承认，后来看见母亲很着急，才胆战心惊的承认了。母亲让我把钱拿出来，可我翻遍了自己的衣兜，却没有找到钱。母亲急得掉下了眼泪。母亲轻易不流眼泪，她把生活中的许多苦楚独自的咽在肚子里，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生活给予他的沉重负荷。我五岁那年，父亲离我们而去，是母亲辛勤的操持这个家，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波折，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一次，母亲却哭了。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十元钱是我们一大家人一年的生活费。那时，在生产队劳动，一年也挣不到一分钱，吃的是救济粮，穿的是缝了又缝的旧衣服。

母亲举起了手，想狠狠地打我一顿，但终于没有落下那双粗糙的手。我害怕极了。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路找去。也许上天可怜母亲的辛劳与仁慈，钱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从此，我再也不敢动一动母亲的柜子了。

我结婚了，买了新房，置办了新的家具，赡养母亲的任务也落在了我的肩上。三间草房，一间住着母亲，一间住着我和爱人。母亲把她心爱的柜子从两间旧草房里搬到她住的新屋子里，每天都把柜擦拭的锃亮，依然一把将军锁紧紧的守护着柜门。我开玩笑的对母亲说，现在日子过好了，再不是从前艰难的日子了，还锁着你那破柜干什么？母亲笑而不答。

母亲老去后，在整理他的衣物时，我打开了母亲的柜子，意外的发现，母亲的柜子里的那两个盒子装满了各种纸币，有五元的、十元的、二十元的、五十元的和一百元的，数了一下，足足有五万多。母亲是把这些年兄弟姊妹过年过节送给她的钱积攒起来，舍不得花一分，留给我们。

搬进新楼后，妻子几次与我商量，要把母亲的柜子卖给收破烂的，我一直不同意。但由于家具太多，地方狭窄，还是把它送给了乡下的哥哥，为的是以后到哥家串门，能看到它。

几回梦里梦见母亲，也梦见那个柜子。那个柜子，见证了母亲的一生。过去锁的是柜子，现在锁的是人心。

（注：真实中有文学的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