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生活的大院,当然没法和北京的大院相比,但我们的父辈也大多是军旅出身,我的父母也都是参加过战争的人,所以我们从小都对部队非常向往,好像血雨腥风的将军梦,是我们唯一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在17岁那年,背着吉他,带着梦想的我兴冲冲地来到了部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压抑的灯光,空荡麻木的四壁,和一盆热气腾腾难吃的面条。早晨,突然的号响之后,好像才睡了几分钟的我们,马上就开始了令人窒息呆若木鸡的训练。</p><p class="ql-block"> 因为训练量大,肚子怎么吃也是个无底洞,所以总是幻想着吃。当时我们还不是分餐制,还是各个班用脸盆打饭菜集体吃。为了能多吃点,我总是拿勺子吃,因为夹菜时,比筷子能多点,带劲呀!可有一次午餐,我傻眼了,勺子几乎没了作用,是我最爱吃的猪肉炖红薯粉条。我赶紧从挎包里,掏出筷子,左右开弓,啊!大快朵颐。班长放下了筷子,站起走了。在吃完饭请假去厕所时,班长没理我,气盛的我,掉头自己去了。班长对我这样非常生气,在我慢悠悠地回来后,严厉地批评我。班长他们都知道我练过武术,还让我表演过,所以班长批评我几句后,看我一副现在人们说的,流氓会武术的德性,就没有再批评。现在想想,这个不起眼的小事,注定了我在部队的不如意。如果我的新兵班长,有些文化水平,能意识到关键问题所在,在粉条事件上,懂得引导我一下,不夸张的说,这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现在一想起,刘伟世故的不易察觉的一笑,我就非常羞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们发的新大衣,除了我的,全被班长领着老兵们嘻嘻哈哈地换走了。在整理内务叠崭新的大衣时,我却没有一丝得意,这和父母的讲述区别太大了。想想现在越来越不待见我的班排长们,再想想那些颇识眼色的班友们,也开始和我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甚至借故打击我,以换取班长的青睐,我迷茫了。不抽烟的我,把从家里带来,剩下的一点好烟,揉碎扔进了厕所。还有盒中华,我给了和我臭味相投的王利民。</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新兵集训的这几个月里,我是非常努力的。从小的习武,也使我的军体素质相当好。在匍匐进攻的战术训练上,一直对我不屑的新兵排长魏建新都脱口而出,我的战术动作那个也都好。在一次射击训练上,班长趴下看了一下我的瞄准,也脱口对我的新兵排长兴奋的说,排长,快来看看。而我的排长却厌烦地说,我不看。我知道,这是他对我不执行训练内容,还和我想打、批评我的班长的不满发泄。后来,我不乐意和魏建新多说话,主要原因是心里羞愧。</p><p class="ql-block"> 一年一度的朱日和演习一结束,我们连就被派到了农场,可马上又被派到了保定军部,建制也被打乱了,我在军干休所,我的临时班长是个高大魁梧,根本不像南方人的刘恒涛。有一次我懒懒的扫了一下院子,就回了屋,他马上进来说不行,然后拿起扫帚转身走了出去,默默地扫着。不好意思的我,也无奈的跟着扫,在我俩没有说一句话的扫完后,他抬头高兴的看了我一眼,才开始和我说话。一年一度的复员季节到了,连队搞了个欢送小仪式。先是我的新兵班长孟启生,拿着讲稿滔滔不绝讲了一气。他说,他新兵第一天一进部队门时,就立志好好干,不入党就绝不探家,结果他三年没有回家,直到带完新兵入党后才探家。他讲完后,刘恒涛上台了,明显能看出他也做了讲话的准备,不过,他一上来,两眼就湿润了,想讲、讲不出一句,沉默了一会儿,这个粗壮的江苏汉子没有敬礼,而是缓慢深深地鞠了一躬……</p> <p class="ql-block"> 我们新连长刚开始对我非常好,这可能是他在二连当副连长时,有一次他来军干所,我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在一次下岗后,突然战友们向我道贺,我问了才知道,原来连长给我批回了探亲假。在营里给了15天假的基础上,他又多给申请了六天。拿到通行证的我,看到那么多嫉妒的目光,激动坏了。可从小刻板的红色家教,使我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探家回后,只知道认真工作的我,马上遭到了莫名其妙、兜头浇凉水似的批评,那些善于钻营的人也刻意挤兑我,造成倔强的我和连长越来越对立了。有一次在安排预习训练时,他要求人手一支枪,我马上说,那就干部带头呗!在熄灯号后,我打手电看书,他进来要求关掉,我没理他。我们班长赶紧吹灭了蜡烛,我也就跟着关了手电。他生气的问我,为什么看你们班长吹了,你才关?我阴阳怪调的说,你不是说,班长是军中之母嘛!我说完,全排人笑的用被子捂嘴。而他,用他的的话说我是,不要软硬不吃。现在想想,不懂事的是我,他又有什么错呢?我们的教导员是从北京大院出来的子弟,他非常高大,阳刚,和我们营长一样不苟言笑。作为文艺骨干,他甚至直接安排我吉他业务学习。在我的记忆中,他对我的笑只有一次,是我刚刚新兵集训完的一次图片展上。他以为我还当通讯员,就问指导员郑继永,那个小和尚通讯员来了没有?指导员望着我直笑,他也看着我笑了。在我们助教肖家新拉着我直接找他告我状后,他对我说,他正好想找我谈心。他说,在一次营党委会上,我们就拿你进行了反思……沉默了一会他又说,生活中你会遇到许多这个明那个明,你难道都这样?你现在这样干是你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在这种环境下,你觉得没法干了,便消沉了下去,可回地方后,你的工作就那么顺心吗?反之难保你又消沉下去,因为你缺少一种在逆境中奋博的精神。我建议你去三连,这个连队人不整人,思想作风过硬。我答应考虑一下。可没多久他就调走了。</p><p class="ql-block"> 连队的领导班子终于调整了,被我们戏称为寒流,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副连长韩建华,这个真正的功臣,终于晋升成了连长。只不过,3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早已成了从不操课的老油条。我们新换的指导员在多次和我谈心后,也不再强求什么,他只是让我教唱歌。在每次唱歌时,他总是就像一个新兵那样唱的认真,坐姿端正。在又一次从朱日和演习后,我们连再次被派到农场。看着在外面打豆子的战友们,闲的有些无聊的我走进了打豆场,刚拿起一把叉子,战友们就逗乐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真是感到不好意思的我,又看到了指导员李建国微笑着、用赞许而又鼓励的目光望着我,我突然发现天空原来是那么的蓝,阳光原来是那么的温馨……</p> <p class="ql-block"> 我们营长王国启是有名的硬骨头军事干部,训练管理非常严格,人们都怕他。有一次正在打羽毛球的我,看着他让二连一个穿皮鞋的老兵,脱下皮鞋,光着脚走了回去。他训人时最招牌的是,嘴总是微微歪一点,可让人感觉更铁面。在内蒙的一次团进攻集结上,我听我旁边的几个团干聊天说,怎么听也是一营喊的口号,听着舒服。然后他们又调侃营长说,你看这个家伙,又把嘴乐歪了。他一回到我们营,就抓的非常紧,他竟然能直接叫人连着喊了我这个老病号三次去操课。冬天冷呀!我们不乐意穿好衣服去厕所尿,自然只想悄悄一出门就尿。有一次,我忘了不知是谁先在门口尿的,没事,我也就在门口尿。突然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吓得我憋回半泡尿,赶紧躺回床上。他进来用手电一直照曾经给他当通讯员的刘桂林,硬把他晃了起来,他也没骂,就是说,全营开会点名说这个事。你看把我提心吊胆的,问题是,因为尿让营长专门当全营面骂,太丢人。不过,在全营点名上,没提这个事,我现在也不明白,当时也算大事,这是怎么混过去了。我以为他对我不熟悉,叫不出我名字,结果他竟然直接对我说,苏永华,智力竞赛,我要直接提问你。有些纳闷的我,那几天真是抓紧复习,老老实实去操课。在全营的一次会操上,一开始站在第一排的李春祥,刘桂林他们怕被抽查到,猛然从第一排闪到最后一排,一下子把我暴露出来了,等我也想站到后面,已经开始整队报告来不及了,我就知道坏了。第一个问题是听号音回答这是什么号声?营长直接点名,一连长,这是什么号?我们连长马上回答对了。然后他就嗓音威严洪亮的看着我下命令,一连,苏永华出列。头皮发麻、怕回答不出问题的我,踢着正步上去了。在我踢正步出列后,及其安静的训练场,突然响起了啧啧声,我的正步震了大家。在我一个军礼以后,没有任何表情的营长,竟然闪现出一丝惋惜的眼神。这个军礼也是我军旅生涯的最后一个,直到多年以后,在昆仑关国民党抗日大捷纪念碑前,我必须以一个军人的崇敬致敬,才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还必须说一句,我回答正确,事后,连长,指导员都表扬了我,这也是在我记忆中的唯一一次真正的表扬。三天以后,在操课号后,营长突然进来问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我,你怎么不去操课?我说,关节炎犯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个标准的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而我分明看到的是一声叹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好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好多人好多事,早已经模糊忘记了,可有些事却是那么的鲜活,就像举着一杯醇香满满的百年佳酿,品尝着一副醉人的风景画。其实,能够让我们铭记的都是曾经打动过我们的。心灵的震撼,无不闪耀出善良的人性。刘恒涛的淳朴,教导员的严肃,指导员的微笑,营长的铁面,在这些鲜明个性的背后,无不是因善良正派而散发出浓浓的人格魅力。多少年过去了,在我身上依稀能够看到他们的影子,这是心灵的传承,源自他们的芳香。</p><p class="ql-block"> 在回到家乡几年以后,跑步的我,突然看见一列满载装甲车的军列,我知道,这一定是我们部队的,我久久凝视着,因为那里有我的青春。</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作者:苏永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