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到八月桂花盛开的季节,我都要上街买一束桂花摆在窗前。闻着它那沁人肺腑的清香,我仿佛又回到桂花飘香的院子,回到那金桂般灿烂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们家随爸爸住在县文化馆。这是一处历经了百年沧桑的天主教堂,它有着高耸塔尖的礼拜堂,镶嵌了花格玻璃窗的圣堂,以及官厅、仓房和一些叫不出名的建筑。听大人们说,解放初外国教士回国后,这里曾设过县政府机关,以后县政府机关搬走了,才改成了文化馆的活动场所和宿舍。</p> <p class="ql-block">文化馆里有一个铺着鹅卵石小径的庭院。庭院不大,树木也不多,但却很有特色,因为在它的四周栽有七、八棵桂花树。这些桂花树都很大,即使那棵最小的金桂树,我们小孩家一个人也抱不过来。据说它们与天主教堂(始建于1900年)同龄呢,论辈份该是我们的老爷爷了。每年的初秋,当一阵凉风掠过,某日早晨起床,推开临院的窗户,鼻子里便会揉进缕缕清香,抬头一看,桂花树枝头灰绿色的叶片之间已经有了淡淡的黄色。啊!又到了桂花飘香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桂花飘香的日子里,原本幽静的院子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人们从早到晚“闻香”而来,再又“采花”而去。这中间来得最多的要数那些喜爱漂亮、喜闻清香的少妇和大姑娘们。见到院子里有人时,她们就装出一副醉心赏花的样子,夸说着眼前的桂花如何色泽好、气味香。而往往院子里的人一走,她们就显露出“采花贼”的本来面目,匆匆折几枝桂花逃之夭夭。桂花树长的又高又大,且越往高处,它的花朵就开得越浓越密,黄松松的特别诱人。</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个星期天中午,几个同学来我家玩,闻到浓郁的桂花香味,便都要我采一些高枝上的桂花给她们。我知道,爬到树上采花让馆长王爷爷看到了准会挨骂。可不采的话,又怕被同学们小瞧了自己。想来想去,还是决心碰碰运气,硬着头皮搬出自家的小梯子。可正在树上采折起劲的时候,忽然传来王爷爷的咳嗽声,我扔下手中的桂花,赶快扛起梯子就往家跑,一直等到外面没有了王爷爷的叫骂声才敢开门出来。只见刚才爬过的那棵桂花树上钉了一块木牌,上面画了一个骷髅壳,底下书写“此树已涂剧毒” 几个大字。骇得我赶紧到水池去,把刚刚碰过树的手与脚洗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还觉得痒痒的难受。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其实只是王爷爷为保护桂花树设下的一个空城计。</p> <p class="ql-block">桂花飘香的那段日子,秋高气爽,月朗星稀,正是文化馆放映晚间幻灯片的好时机。那年月,我们小县城人家还很少有电视机看的,而电影院里看电影又闷又热,这不用花钱看的幻灯也算是夏夜里人们消闲的一个去处。爸爸和滕爷爷他们白天就在两棵高大的桂花树间挂好了大幕布,还抬来球桌搭好放映幻灯的工作台。高高挂起的幕布就像是一幅巨大的海报,只要一挂起,晚饭后小院里准会挤满了大人小孩,连小贩们也不失时机前来,一边看着幻灯,一边做着生意。幻灯是爸爸他们放的,因而我每次都能坐在工作台上观看。看到其他孩子在人缝里挤来挤去,我真的是神气极了。</p> <p class="ql-block">放映幻灯了,人们在尽情欣赏幕布上变幻着的美丽画面的同时,亦可舒心地品味桂花树散发出的悠悠馨香。人群中还不时发出“真香、真香”的唏嘘声。偶尔有花瓣飘落在了谁的鼻尖,那浓烈的香气便会引得这人喷嚏连天。醉人的情景,惬意的享受,是在任何电影院都无法领略到的。</p> <p class="ql-block">桂花飘香的日子很短暂,前后也就十几天时间,可院子里的人们总能把它长久地储存起来。大约在桂花开到有八分的时候,王爷爷一声“采桂花啰”的喊叫声,便召得单位住户的人都到院子里来,关上大门,开始一年一度的采摘金黄,收获香甜。爸爸和几个叔叔爬到大树上去采摘桂花,妈妈则与几个阿姨相互拉扯着一条大被单在树下盛接花米。随着爸爸他们“这里”“那里”地吆唤,妈妈她们不停地东奔西跑。松黄轻柔的桂花瓣如同染黄了的雪花,在院子里的上空漫天飞舞,飘洒进被单里,也飘洒在妈妈她们的头上、身上,弄得一个个香气袭人,妙如天仙。等到大人们收起了被单,地上也已是黄灿灿的一片。此时,我们孩子家便挎着小篮拾起桂花的花米来,往往也能收获到一小碗呢。</p> <p class="ql-block">采来了桂花,下一步就是制作桂花茶和桂花糖了。只见妈妈把馆里分的桂花和我拾的桂花倒在一起,细心地挑去叶梗,洗去沙土,再用一块纱布包着榨去苦汁,放在通风处凉干。然后将这种晾干的桂花放入茶叶中,就制成了桂花茶。而制作桂花糖要更加复杂和多费些时间,要将伴了桂花的糖罐用纸封好口子,放入太阳底下曝洒好几天,才能够香甜可口。此时家有客人,爸爸泡上一壶桂花热茶招待,总会赢得一声“这桂花茶真香啊,哪儿买的?”的赞叹声;每逢过节,妈妈端上桂花糖,蘸着它吃年糕香在口里,和着它喝汤圆甜在心中… …</p> <p class="ql-block">光阴似箭。如今,我家早已搬出小院,住上了高楼。透过窗户,再也看不到桂树婆娑起舞的身影,也再闻不着桂花宛如老酒的醇香。然而,桂花飘香的记忆仍像一眼深埋心底的山泉水,每年的这些日子,它都会喷涌而出,滋润我童年的那块心田。 (作者:杨璟、杨必源)(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本文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我与读初中的女儿合作写成的。如今王肃和馆长已经仙逝,滕振坤老先生更是活过了一百岁,谨以此文献给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