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中升华的上堡梯田

山夫

升华的上堡梯田

山夫

正是秋分时节，我们一行五人应邀前往崇义上堡乡竹溪村，参加一年一度的丰收节活动。

位于赣湘交界的上堡梯田，与广西龙胜梯田、云南元阳梯田并列为中国三大梯田奇观，可谓名闻遐迩。未到竹溪，路旁不断见到有人正忙着收刈，他们抓在手里的无论是稻谷，还是稻杆叶子，都是黄澄澄的，惹人喜爱。随便放眼一望，一坵坵，一塅塅，都是被阳光浸润透彻的金色，与周边墨绿的丛林相映成趣，引人入胜。

来到竹溪，参加完名曰“华夏同庆农家丰，黄元米果一口吞”的活动，我茅塞顿开，今年上堡梯田丰收节的主题乃是黄元米果。黄元米果由来已久，是赣南客家人的特色美食，它由既梗又糯的特种大禾米，蒸蔫棒捣而来。既然是稻米，当然是由稻田产出。

活动完毕，我们从这次活动主题的边缘绕过去，去产出稻谷的上堡梯田游历一番，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用石块垒墈而上的梯田，田墈是筋骨，大田是肉体，筋骨神圣，不容侵犯，肉体是禾苗的领地，在阳光雨露的帮衬下快乐成长。然而，我总有一种感觉，一定有什么哲理蕴藏于满田满塅之中。

尽管沿途不断发现，有人忙着收割稻谷，然而上堡梯田的水稻，显然还没到收获的时候。稻谷虽说被阳光染成黄色，但明显还没有熟透，大部分叶子是黄中泛青，尤其是剑叶，最多只是叶边略呈黄色，它们齐刷刷直指苍穹，仿佛为了迎来老天爷的信号，而特意在田畴上安装的接受器。

竹溪村李姓干部陪同我们前往，大家边走边看边聊。我忍不住问他：庆祝丰收节，你们上堡梯田搞了多少届？李干部答道：自从国家确立丰收节以来，每年都在搞庆祝活动。听完，我掐指一算，已连续搞了七届，或许搞起活动来，他们轻车熟路了。

庆祝活动亦是一项推介活动，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上堡梯田，了解上堡梯田，能达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地步，是再好不过的。

我这个人有点执拗，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国家确立丰收节之前，有没有什么活动呢？李干部告诉我：早在四百多年前，每年秋后，当水稻等一应农作物颗粒归仓之后，当地农人在农历十月初一这天，家家户户挑选上好的糯米，经过用石磨磨成细腻的粉等几道工序，终究在油锅里炸成麻圆。香甜可口的麻圆，刚出锅的，必先虔诚贡奉于大厅的神几和灶台，以表对天地自然和灶王爷的感激之情。久而久之，每年农历十月初一炸麻圆，就成上堡人的一大民俗。

这番谈话，触动我的心弦：自己该为上堡梯田码一些文字，才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上堡人的热情，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片垂直距离近千米的广袤梯田，有太多艰辛，有太多故事，甚至有太多用血汗累和的道理，应该仔细捋一捋。基于这样的认识，即使自己只有一支没有墨水的秃笔，也必须拿起来。

斗转星移，四季轮回。农作物的雷同，色彩更迭相似，周边的景致依然。望着宛若一条条金色缎带的梯田，望着依旧苍翠的群峰，望着蓝天上无忧无虑的白云，我在想，如此相似的景象，该是有记载的四百多年前伊始，每年秋天都会呈现出来的。然而，这藐似年年月月花相似的景状，似乎又不是简单的重复，它深刻诠释这片土地的一代又一代主人，对土地的依赖与眷恋，以至于有了深入骨髓的情结。况且祖祖辈辈年复一年，十月初一炸麻圆，俨然就是祭秋的一种仪式，虽然简单，情感却是真挚的，感谢天地之慷慨，感谢祖宗之恩德，感谢四季之风调雨顺。

同行的伙伴们忙着拍照，忙着相互打趣，将愉悦之情渲染于梯田之中。我不为所动，依旧沉浸于自己的遐想：表面看上去，祖祖辈辈每年按例依照节气，只是重重复复在做相同的事。试想一下，这些稻田从低洼地起步，不断向上攀爬，该是过去历年冬季重复的事情，在前人的辛勤劳作下，以至梯田一直爬到了水源之尽头。如此这般的重复工作，一定产生过不少闪光点，现在或许已被时光的长河所淹没。

荀子曰： “重复是学习之母。”不断的重复更能巩固记忆，比如运动员反复练习，形成肌肉记忆，从而产生新的技能，对成长和能力的提升不无裨益，也可以更好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过去的老前辈向蛮荒山野要田的时候，莫非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以至形成深刻记忆，垦荒不止，遂成上堡梯田之奇观。难怪有人说，“重复即是智慧。”

不难想象，在过去肩扛手提，只有凿子、田铲等极具简单的劳作工具，凿石开山，上堡梯田能形成上万亩规模的稻作基地，委实不易。

金风拂来，稻浪翻滚，煞是壮观且美丽，置身其中，爽心悦目，喧嚣尘世的一切顿时抛却脑后。在前人的坚持下，他们见缝插针，这里的沟沟壑壑大多修理成梯田，这种不言放弃的精神，足以激励后来者。记得，哲学家尼采说过：“我们应该好好保持重复，因为重复本身就是一种成功的象征。”

面对层层级级，一眼望不到边的梯田，我仿佛找到了一个答案：重复叠加重复，就形成螺旋上升的态势，而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推进的，以至于有了现在这般道路顺畅，四通八达，每年吸引大批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五百年前的蛮荒之地，如今成了名符其实的AAAA景区，为山坑旮旯的持续发展，找到一条有真正意义的途径，坚持不懈地追求，终究谱写出成功的乐章。风，呼呼而来，引发周边群山的松涛阵阵，清泉也弹着欢快的琴弦，似乎想佐证我的想法。

此刻，雾已散尽，太阳更灿烂了，风景更清晰了，梯田也更精神了。黄中带绿的梯田分明在启迪我，秋分过后，国庆节紧随其后。勿须多言，这是上堡梯田比其它地方，要迟一点收割的真正缘由。

是的，上堡梯田是国庆长假的好去处！光阴荏苒，洗却了人世间多少喧嚣和繁华，上堡梯田永葆初心，在坚守中重复，在重复中升华。从高空俯瞰，她如同花瓣繁复的金色花朵，依然焕发着千年农耕文明的独特魅力。

甲辰金秋

于云水河畔

注：四张梯田照片来自网络。